“……我,我就是有點害怕。”高菲說完,整個肩膀垮了下來,那股氣全部頂出去,她感到自己可悲。
其實她還想說,她的同學們對現在的新聞專業就業環境非常不看好,别看《問政》時不時就來個精彩奪目的大新聞,可事實上新聞的權威性随着自媒體的崛起,整體呈指數下滑狀态。傳統紙媒銷量斷崖式下跌,連電視台除了娛樂類節目外,收視率全部下滑。
上一屆師姐師兄們畢業後,過半數進入非新聞相關行業,剩下的除了被電視台和報社吸納的十餘人,基本進的都是自媒體、娛樂産業以及文化公司,讓她越發覺得對這一行的熱愛像個笑話。
可她不能說,因為在她眼前的這群人是對新聞報以最大熱情的人,是理想主義的虔誠信徒。
她也說不出口,自己是多麼卑劣、膽小。
馬敬敏是知道這回事的,作為A組組長也好,作為前輩也好,她在開會前就和高菲談過心,并且積極鼓勵人家小姑娘安心做事,畢竟她是真覺得這些不是事兒。
收到威脅短信的事,她從第一次參與《問政》露臉采訪時就遭受過。
甚至當時整個節目的工作人員都收到威脅信息,接到要求停播的威脅電話,甚至對溫華熙和劉韶做了死亡威脅。
可回頭她們就把《問政》的下一期議題調換為公民信息洩露,問政也問責當時電信局監督失責問題。最終結果是電信局宣布聯合公安部門發起一整年的保障公民信息安全行動,以及把當時涉事受賄洩露公民信息電信公司中層幹部給送進監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節目制作組特設安全組保障工作人員安全。
她也明白,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一個實習生,長得又是周正可愛,忽然接到惡毒詛咒、威脅,拿前途、貞潔,甚至生命做威脅,最糟糕的困局與危險誰都能想象到。她也無法承受對方可能遭受的後果,所以她支持高菲的勇敢表達,至少在這個欄目組,每個人不僅能得到保護,還能得到尊重。
她推了推眼鏡,等着溫華熙發話。
溫華熙先是一怔,臉上不見變化。按理說公安局和電信局的全市嚴打行動還沒結束,不至于頂風作案,再有什麼信息洩露的情況才對。但也可能高菲是江平本地人,現在還在江平市的海東傳媒讀大學,通過問詢熟人的概率很高。
溫華熙放下手中資料,伸手輕拍高菲肩膀安撫她,才啟唇,“首先你的安全我們是非常看重的,無論你想不想參加後續的采訪、制作,我都會和安全組的同事做好安排,一直到節目播出後的三個月,都為你的人身安全做保障。”
緊接着,溫華熙抽出自己那疊資料中關于高菲的街頭采訪大綱,“你的表現我一直看在眼裡,進步很大。小馬也和我說了,采訪順騰工業園區和周邊居民是你做的,提前拟定采訪稿也最終通過,整個實習過程做得很好。我給你一周的考慮時間,你也可以逐步和A組其他組員交接工作,也可以認真想想。等你想好了,我跟台裡的人事那邊說。”
高菲感受到溫華熙對自己的重視和尊重,甚至還給了自己後悔的機會,她忍不住動搖了,“在《問政》實習我也學習到很多,從加入學校的‘民生新聞社’開始,我就把學姐您當榜樣。但恐吓電話甚至打到我家裡去了,昨晚我媽剛好沒接到電話,今早聽我提起才發現這檔事。我對不起你們。”
“沒事。”溫華熙頓了頓,再道,“它可以是一份事業,也可以是一份工作。不要負擔那麼重。”
溫華熙這一句話讓在場另外的兩位一怔,這居然是溫華熙會說的話。
劉韶想,果然是離開的人太多了,消磨了這個激情澎拜者的熱情。
“對不起……也許我,我還可以堅持。”高菲的動搖還是占了上風。
溫華熙還沒開口,劉韶那邊的電話就響了。
劉韶看了眼手機屏幕電話,歉意示意就起身接電話。
“徐秘書長好。”
“現在嗎?”
“要節目制作人一起去?”
“對,華熙不僅是主持人,也是《問政》的節目制作人。”
“您知道我們節目的規矩……”
“陳台長,好的,我明白。”
劉韶沒有避諱她們三人,尤其是這通電話和不善來客,就更不想避諱。
“怎麼了?”溫華熙見劉韶臉色不對。
劉韶抓起桌上的筆和材料,“華熙,我們得去三樓會議室,高市長和市政府秘書長來找我們。”
馬敬敏和高菲都察覺到不對勁,《問政》每期播出前一周是絕不接待任何領導,更何況這次三天後就要播出了,這個時間節點非常敏感。
“我不去。”溫華熙那股勁來了。
劉韶扶額,打開手機,戳開陳台長的通訊錄,“你和台長說呗。”
溫華熙也頭疼,這還是第一次由台長給她們施壓。她見馬敬敏和高菲還有點無措,先打發她們去幹活,“你倆先工作去吧,這個事我和劉導處理。”
馬敬敏和高菲也知分寸,應答後就離開審片室。
“你看台長都給我發信息了,說她也在場,不會破壞我們節目的規矩的。”劉韶又把手機遞給溫華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