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熙遞給她一張紙,語氣難得溫柔,“我們靠邊休息會兒好嗎?”
燕堇沒接紙巾,仰頭把眼眶蓄滿的淚逼回去,将車停在路邊。
溫華熙沒有打擾她平複心情,默默把手收回去,靜靜地看着她。等程柳也将車停在她們旁邊時,燕堇重新啟唇,“我們換一輛車。”
帶着溫華熙一起回到她的跑車上,程柳注意燕堇黑着臉,沒有多的交流,開回自己出發時那輛。
直到駛過一段路,燕堇才繼續說,“我也挺迷茫的,關于走主持這條路。”
“為什麼?你很有天賦,也很努力。”
“可能說出來真的很矯情,因為我家确實有皇位要繼承。”
溫華熙有些懵,“什麼?”
燕堇似是平複完心情,說着俏皮話,“我家是經營酒店生意的,所以有點小錢,我家還就我一個女兒,不得由我繼承?”
可不知道為什麼,溫華熙并不覺得她沒事了,更像是用故作輕松掩蓋她的難過。
她認真思考,“可現代商業不是可以找職業經理人運營,隻繼承股份分紅嗎?”
燕堇沉默了,剛剛還能說俏皮話的唇撇了下去,“經營權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那是實打實的權力。
自己親媽打下的江山自己不要,甘願自己闖一番事業,所有人聽了怕都會覺得她瘋了。
此時,窗外飄起了雨點,滴答滴答打在車身,讓世界顯得安靜起來,彷佛隻剩下她們兩個。
那些心事似乎更容易在這樣的天氣傾瀉,“我家隻有我一個孩子,在傳統觀念裡,我必須接受這條路,像是我出生全部的意義。其實我暑假嘗試運營新項目,可惜我的天賦對比我家長輩,簡直是天差地别,太吃力了。”
燕堇在自己的對比下,頭一回深刻感受到燕采靓的能力,母親是十七歲就能連開兩家分店的翹楚,不提時代紅利,其手腕能耐也是非一般人能及。
溫華熙蹙眉,“隻有一個孩子确實有難度,找職業經理人的方式,對我們國内大多數企業家都不太能接受。”
燕堇很想停下車和身旁人好好聊聊,可隻有這輛車什麼也沒裝,安全、自由的,停下車的話,程柳就是行走的監視器。順着下雨天,她隻能放慢一點速度,還沒說話,那張紙巾又遞到她面前。
她掃了眼溫華熙,不再拒絕,拿過紙巾拭去點點淚水。
溫華熙語氣輕輕的,像怕驚擾入夢的小鹿,“你的家長年齡很大了嗎?距離退休多久?”
燕堇搖頭,“她正當年,退休?再經營個二三四十年都沒問題。”
“四十年?”
溫華熙斟酌後答,“隻按二十年來說,你也有足夠時間先完成自己所願,剩下空餘時間去打磨自己,你不喜歡的事不必事事躬親,你已經擁有别人無法企及的資源,一定也有你獨有發揮她價值的方式。”
不親自操盤?哪裡有那麼容易。
完成自己所願再去承擔?要有這個自由才行。
又聽溫華熙語氣誠懇,“你主持時八面玲珑,功底夯實,你說你享受舞台,連一個婚禮主持都那麼上心,我不僅相信你,也打心底裡欣賞你。”
燕堇一時有些緊張,駕駛車輛駛出隧道,開進昏暗的車道上,才故作潇灑道,“其實,我主持的夢想終點是成為春晚主持人。”
“春晚主持人……”
“嗯,我家人很少聚在一起,記憶裡最多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春晚播放的年夜飯上。”
雖然,自從她初中後,就幾乎沒有再有過了,可也是燕堇從小最喜歡的節目,“當時,我真的被春晚主持人俘獲,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為他們的一員。”
心情越發緊張,她聲音輕得像羽毛,“你說你把‘長江獎’用來驗證有沒有實現為民發聲的願望,那我可以說就是把央視春晚,當成我的驗證目标。”
溫華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燕堇的耳朵似乎泛紅,她沒有戳破,認真發問,“那你為什麼不選擇就讀中傳呢?在邶京接觸央視更容易。”
“我有去邶京讀研的計劃。”
能在海傳讀播音主持專業,已經是十六七歲的燕堇能争取最大的自由。甚至利用朱澎為自己說話,鬧了幾個月的天翻地覆。
至于邶京讀研,也是在和溫華熙的接觸的幾個月,完善自己的理想路徑。旁邊的呆子恐怕想象不到,這些想法被她雪藏進心裡,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口。
“其實,我也有不太能理解你放棄家族事業的地方。”
燕堇有些恍惚,語氣難免失落,“你也覺得放棄權力是個很蠢的事嗎?”
“不是的。”溫華熙躊躇片刻才解釋,“如果為了追逐權力而去鬥争,我認為你做主持的意義更大。隻是,你擁有太多人無法企及的資源,能做的事太多了。”
“哦?”
“我在想,如果有企業家願意,那些‘代媽’、‘卵妹’都有适合的工作,能解決媒體也無法解決的事。”
這人依舊是天真,正義到對每個人都報以崇高的期待。
燕堇臉上沒有表情,“這是我的責任嗎?”
“不是,所以我隻是不理解,并不是批判你。”
燕堇看她确實隻是疑問,輕聲反問,“難道我沒有追求自己的理想方向的權利嗎?選擇舞台就不如你關注民生高尚?”
溫華熙沒覺得被刺,認可道,“你說的有道理,每個人都有這個權利,不該被道德綁架。”
溫華熙的好說話,反而讓燕堇莫名覺得羞恥,好像還是不如對方的理想高尚似的,她不喜歡這樣,心情感到煩躁。
“但我還是想說,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自己想做的。十年,我覺得最多十年,你會踏上那個登陸萬家燈火的舞台上。”溫華熙目光灼灼,這麼優秀的女孩,就該得償所願。
“十年啊。”燕堇抿抿嘴唇,沒把心裡的否定說出來,反而問,“你會陪我走這一遭嗎?”
陪?對啊,她陪了自己多少次調查了,是自己第一個資源者和搭檔。
她點頭,“嗯,應該的。”
燕堇煩躁的心情忽然安定,才多久就徹底信服她了?溫華熙好像有種特殊能力,讓你從質疑她到深信不疑。兩個人分明持有不同看法,甚至沒有對“陪”加上注解,仍願意信她一諾千金。
這兩個月挺疲憊的,不然她不會這麼着急忙慌想做場主持換換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