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我趁虛而入,傾身抵住她的額頭,拼命把自己的氣息和她交融在一起。
“九九也是!生日快樂!”她含糊不清地歡呼,吞完嘴裡的食物後,雙手捧起我的臉頰,很大聲地“吧唧”親了一口,還把唇角的巧克力印在了我臉上。
也行,這樣也行。我高興地笑出來。
她繼續看着蛋糕,一副很饞的模樣,看了幾秒之後,艱難地将自己從巧克力沼澤裡拔出來,又目不轉睛盯着我,搶了勺子挖巧克力喂我。我隻能抿了小半口。
太甜了,甜得我牙疼。
照她哥哥的吩咐,我起身把巧克力蛋糕端走,放進了病房裡的小冰櫃。
“嗚哇~九九太無情了!”她在我身後佯裝大哭。
哭沒有用。在限制她的甜食這一點上,我勉強和那個男人站同一陣營。
她趕緊把我剩下的半勺舔幹淨,餍足地眯眼享受着。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因為昨夜下了不小的雪,所以映得天光還亮。夕晖和雪像是草莓醬和純白的冰淇淋,被攪啊攪成一灘黏糊糊的甜水,滿滿當當淋在她的頭上、身上,病床上。
我走回去擁抱她。想沾染她、舔舐她、吞食她。
她撫着我的脊背,輕輕地問:“九九,要走了嗎?”
“嗯。”我用鼻音發聲。
她沉默片刻,突然松開我扭頭看向窗外,看天空,看地平線上正在沉落的那半輪橘紅色太陽,看與夕陽遙遙相應的那顆明亮星辰。
她注視着星辰,下定了決心,是本就無需考慮的決心,吸了一口氣回頭再來看我。
“九九還記不記得阿黎?”她問我。
我皺眉,不想回答。
害她自殺兩次的人,我為什麼要記得?再加上昨天夜裡,她昏迷在落滿了雪的冰冷墓碑前,也是為了那個人。我恨他,恨不得他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不是啦!我這次不是!”她如同我肚裡的蛔蟲一般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怨恨,慌忙擺手解釋,“我這次真的是不小心睡着了!我前幾天不是在趕稿子嘛!兩三天沒睡了加上中午那會兒暖和,我就是想陪他眯一會兒……”
她辯駁的聲音越來越低,嘴巴鼓着氣,顯然也是想起了自己的數次前科,露出滿臉頹然。
無所謂,我想。
心理醫生治不好她的,我可以治。哪怕堵上我所有的一切!
“雖然我不是有意的……”她嗫嚅着,又像變臉戲法一樣,精神百倍地彈起身子,高高舉起三根手指頭,“但這次就算第三次!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第四次!”
“九九,這一次我已經想通了。”她鄭重其事地說。
“嗯。”我表面信任、内心敷衍地點點頭。
這丫頭腦回路一向異于正常人,誰知道她所謂的“通”又是通到了哪條死路上。
“嘿嘿~”她滿意地傻笑着,把頭埋進我胸口,像嬰兒在吮媽媽的乳汁。
“所以啊,九九,你要相信我,我肯定等你回來!而且我會保護你的,不要怕!”
怕黑嗎?也許她是這個意思。
太陽落山了,沒有任何留戀。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它裹挾着我們不斷向前,一路奔向死亡,然後成灰成土,在盡頭坍縮爆炸。
她自我胸前擡起臉,猛地把唇舌塞進我口裡,一股镌刻進靈魂的滾燙的甜将我盡數焚毀。
今生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
火紅西裝的男人打完電話,推門進來,遍尋房間,疑惑地問她:“葉玖心呢?”
“九九走啦!”她揮着雙臂回答。
男人微張嘴巴,他明明一直站在門口,根本沒看到有人走出去。不過他不在意,關好門,打開燈,把保溫桶裡的晚飯一樣一樣擺出來。
女孩靜默着,沒有對醫院食堂買來的難吃小炒表達抗議。一時間,她像是被神明劈去了一半靈魂,不再有人聽她吐槽,不再有人為她畫畫,不再有人寵溺她半勺巧克力,不再有人傾盡所有,隻為貪慕她的身與心。
“葉、玖、心?這名字真麻煩,就叫小九吧!”有個聲音說。
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