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扒住衣領,企圖騰出一絲呼吸的空間,雙腳使出絕命狗刨!
他意識到不妥,一松手把我丢下來。
我捂着喉嚨拼命咳嗽,稍微緩過來後就一邊假裝咳嗽一邊觀察他。他的手掌背到身後,微微蹭了下衣服,俯下腰想看我的臉,被我避開,見我還能喘氣,便直起腰。
我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于是始終低頭抱着喉嚨裝啞巴,引得他又看我幾次,仿佛很擔心輕輕拎我一下就把我給拎死了。
他不殺我嗎?
這會不會意味着他是個好人,他殺掉的其實是壞人?我不敢輕易下定論。
大概看出我在拖延時間,他再次把我從地上拎起來,這次換了雙手掐住我的腋下,依然是雙腳騰空,我難受地撲騰兩下,放棄了掙紮。
畢竟根本不能指望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懂得怎麼抱娃娃!
他把我帶出樹林,放在腥氣熏天的馬車前,蹲下身體與我平視,手指着馬車車廂,一字一句艱難地對我說道:“找、信。”
為什麼要我找啊?他自己怎麼不去?有陰謀!
我沒動,策略性地歪着頭裝傻。
他稍微等了一會兒,望望東方天際,開始着急,動手來推我。
他推一下,我動一步,直把他急到用手去撓那頭狗啃過的短發。
我繃緊表情,看他主動往前走了幾步,進入那兩匹棗紅駿馬的警惕範圍,它們焦躁地踏來踏去,鼻子裡“呼呼”哼出白氣。
他快得像閃電“唰”地退回來,再次看我,帶着一絲絲可以忽略不計的乞求。
哦!懂了!他害怕!
如果是被威脅,我大可以直接逃跑,我自信有這個能力,但鬼使神差地,我的直覺更傾向于信任這個剛剛殺過人的兇手,于是決定采取行動。
我掀開兜帽,剛剛掙紮過程中頭發都搞亂了,所幸我是短發,手指随便梳一梳就能理順。将額前長長的劉海拂向兩側,我仰頭直視着那兩匹馬,在眼白中央,一對異于常人的、透明無色的虹膜和瞳孔露出來。
有美少年這麼個巨大威脅在側,它們一開始沒有分心看我這個小豆丁,我隻能走近了,才吸引到離我更近的那匹馬低頭注意我。
視線相交的一瞬間,無色眼瞳裡折射出近似被精心切割打磨過的鑽石光芒,僅僅一瞬,就黯淡下去。馬兒那雙微微凸起的眼珠卻仿佛受到巨大鉛錘猛烈的一擊,全身猛烈痙攣,無法抵抗的刺激使它高高揚起前蹄。
它巨大身形投下的陰影籠罩着我,雖然知道隔着一段距離,它絕對踩不到我,但我還是害怕地閉緊眼睛。
“撲通”一聲,馬兒直直墜落,前膝生生磕在地上。
這一下肯定很痛吧,我眨眨眼睛,有些心虛。但它的敵意實在是太重了,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其他辦法。
我松了口氣,挎下肩膀。欲回頭看一眼美少年,但頭轉到一半,我又放棄了,欲蓋彌彰地把劉海撥回原位。
馬車邊全都是血,門口還被車夫整個擋住,我轉了大半圈,沒找到一處能落腳的幹淨地方。我腳下沒有穿鞋,不想弄髒腳丫,隻能用手畫了一個空氣泡泡,泡泡變大到能夠容納我的時候,擡腳鑽進裡面,指揮泡泡托着我飄上馬車。
車廂裡還有兩具屍體,一個坐着被匕首穿了後心,表情驚恐,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了。另一個躺在墊子上,大概原本就奄奄一息了,走得很是安詳。
最後我是在躺着的那具屍體腦袋底下的軟墊夾層裡找到了美少年想要的信。
注視信封猶豫一瞬,我盤腿坐着泡泡飄回美少年面前,麻瓜美少年卻竟無動于衷,拿了信轉身就走。
等等?不對!這不對啊!
我這一系列明顯非正常人的操作,美少年一點都不帶驚訝的嗎?
但現在不是思考問題的時候,美少年走太快了,我糾結地用了“點兵點将”口訣法,決定順從上天的旨意主動跟上那個美少年。
泡泡一會快一會慢,一會稍稍超過他一會遠遠落後他,我艱難地操控着。時間不知道有多久,我漸漸找回了手感,能夠勻速地跟在美少年側後方。
天光漸亮。太陽自我背後跳出來,一路爬上我的肩頭,終于,我遠遠的聞見人煙。
等不及我與他搭話緻謝,美少年驟然消失在人與人與推車與新鮮蔬果的影子裡。
那枚黑羽不是錯覺。
有着如光輕盈氣質的美少年,實際上紮根在黑暗裡,與死亡與屍首為伍,與人間背道而馳。
我很感激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帶我來到城鎮,但其實我對人間一樣沒有眷戀。
最後對着漂亮的番茄吞了吞口水,我合上眼,瞬移到近百米的高空中,随意牽來一片薄雲,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