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這天,早晨還很晴朗,臨近中午時突然開始下雨,雨勢很急,細細的雨珠成片地撒下來。
我坐在如夢令的檐廊下,伸出右手去接雨,看着透明的雨水碎在手心。
我不喜歡下雨,同樣不喜歡陰天、刮風或者酷暑,我隻喜歡晴一色的天空和溫溫柔柔的太陽。反之,小濯很喜歡下雨。
聽說她的老家在最西邊的益州,常年幹旱炎熱的地方,每一場雨都是上天的恩賜。
于是我同樣和她在檐下接雨,她露出尋常見不到的幸福神色,我便從悲哀中生出一種高興來。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我對她說,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和她聊起話題,“書上說雨是藍色的,是天空的眼淚。”
她沒有聽懂我的話,因為雨明明沒有顔色,眼淚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物。
“是嗎。”她回答。我倆就這樣結束了話題。
我過了一段時間才想起來,我當時說那句話,是因為寫那本書的人也很喜歡下雨,但我已經來不及告訴她了。
這之後過了約十日,有一天中午,我正和美少年和荷冉三個人一起吃午飯,薄岩雪突然推門進來。
跟上次不同,他沒有騎馬,也沒帶随從,自己一個人穿着件灰不拉幾的鬥篷,靜悄悄地來了如夢令。
畢竟我們正在吃飯,曉青便給他也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冬瓜豆腐湯。
“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幫忙!”薄岩雪屁股剛沾上凳子,就一刻不停地開口。
我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被打擾,強忍着不快沒理他。荷冉看看我,又看看他,說道:“薄将軍請先用些午膳,驅驅寒氣吧。”
“不必!我有急事!”薄岩雪說。
急個鬼事!
我拿湯匙的時候故意用力弄出聲響,發洩我的怨氣,但是沒有阻止他。荷冉隻能允許他在飯桌上說起事件的始末。
聽了一聽,我就沒辦法生他的氣了。因為确實是件很嚴肅的急事。
“赈災糧食已經全數發放到徐州災民手中,災情算是穩下來了。可是沒有銀子,徐州的府衙也不肯配合,沒有辦法重修堤壩和建築,災民還是住在簡易的帳篷裡。軍中能調的物資我都調出來了,數量遠遠不夠,眼看着天氣越來越冷,尤其是立冬之後,徐州又開始下雨。”
又開始下雨了,我從立冬那天就隐隐有這樣的預感:雨并不下在其他地方,比如幹旱的地方,它偏偏要下在洪澇最嚴重的地方。
這就是災厄。
“我知道你們如夢令,還有你……”薄岩雪原來一直沒有看向我,這時不得不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挪開,“本沒有要幫助徐州百姓的義務,但我薄家确實沒有才能,隻能向你們求助。”
承認自己沒有才能,是件很痛苦的事吧。我覺得薄岩雪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他應該更強大一點,更驕傲一點,才對得起他的姓氏。
薄岩雪低着頭,低得我隻能看見他挺立的鼻子尖。荷冉也微微地垂着頭,注視着桌上的菜肴。
我不懂得氣氛為何突然變得凝重,兩個人好像都被“錢”這個字眼給難住了,明明一個是世代傳承的大将軍,一個是在皇城根做珠寶拍賣生意的主管,怎麼看都不是缺錢的主!
我繼續吃東西,舀了幾勺冬瓜豆腐湯到碗裡,炖得軟爛爛但口味清爽的冬瓜片、彈滑的豆腐塊與剩下的白米飯攪在一起,大口大口刮了幹淨。美少年早就吃飽了,坐在旁邊充當着完美的裝飾物。
當我拿起手帕擦嘴的時候,荷冉沉悶地說道:“如夢令拿不出這麼多錢。”
是實話。
如夢令能賺錢,同時也很能花錢。它所有的消息網和人脈都需要大量的錢财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