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沒吃你的二沒拿你的!天災人禍,你要救苦救難我也沒攔着!你既看不起我,又指着我力挽狂瀾,請問你配嗎?”
“我都說了這雨不能走!走就是死!你不聽不信,大可不必與我綁在一起,反正我壓根也沒想來!”
這話裡,是有違心的成分在。
我不是不願意施以援手,隻是習慣了自己的無能,習慣了自己站在悲劇身側,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它重複上演,什麼也做不到。
習慣,真是個讨人厭的東西!
薄岩雪聽見我這話,恨得直想把我咬碎,想要說什麼,偏他從來沒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
轟隆一聲雷響,幾個呼吸的功夫,密不透風的雨淋下來。
我重新構築起結界,隔離大雨。但每一滴雨水落在結界表面,都仿佛濃硫酸那般将我的結界腐蝕出一個小小的凹洞,很快,結界就千瘡百孔了。我不得不一層又一層地套着結界,把自己和美少年、薄岩雪三人當做套娃藏在最裡層。
薄岩雪看不見我的結界,但總明白雨沒淋下來,說明我還是有些對策的,于是兇巴巴地命令我:“繼續走!”
既然不能進行空間移動,便用雙腿走着去。
他一頭沖進雨裡,立馬全身衣裳都濕透了,但還是很大步地走着,一手抹着臉上的雨水,狼狽不堪,一往無前。
我全心全神維持着結界,無力追趕他。但我又不能撤掉結界,淋在這樣毀天滅地的雨裡,我們三個絕對走不出徐州。想了想,我回頭問美少年:“你……能不能背我?”
我心裡發羞,有些抵觸,但美少年沒有拒絕這種程度的親密接觸,蹲下來,讓我趴在他背上。
此時,薄岩雪距離我們已經很遠,埋在雨幕裡看不見了。他一路來總是防着我,第一次離得這麼遠,完全聽不到我們講話。于是我伏在美少年耳邊說了幾句,問他“懂了嗎”,他點頭,我們才追上。
頭上的雨驟然消失,薄岩雪偏頭看我一眼,什麼也沒說。過了會,我也側目看他一眼,隻看見了他烏黑發青的下颌線。
他不躲,大概就是同意與我和好了吧?
我們并肩迅速越過郊外的荒地,進入徐州南端的浮光郡。
浮光郡,聽名字就覺得會是個燈火闌珊的城鎮。我不知道它原本是副什麼模樣,但在此刻的瓢潑大雨裡,它隻是一座不見人煙的荒城。
城門無人守衛,雨順着土黃色的城牆沖刷,感覺早晚要将它溶解坍塌;街道完全變成了一條條小河,渾濁的河水卷着各種垃圾打着旋兒。我和薄岩雪都不熟悉路,索性沒有在路上走,而是踩着屋頂朝着最短的直線方向飛奔。
瓦片偶爾脫落,像易碎的紙片,發出浸水後沉悶地聲響。
哪裡也見不到人——其實以正常人類的視力,我們根本看不見十米以外的地方,即使是我這雙異于常人的眼睛,也搜尋不到活人的影子。或者,他們藏起來了;或者,他們被組織集中避難;再或者,就是最不幸的那種下場。
可惜,美少年到底靈敏一些。
他忽然停下腳步,薄岩雪沖出我的結界範圍,因此也停下來回頭。
“怎麼了?”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裡鼓點猛敲,祈禱着美少年千萬不要發現什麼。
美少年沒有理會我,側耳聽着附近的動靜。
雨聲太大,雨點太密,日月星辰默然沉寂,連時間都被砸得步履滞緩,美少年遍尋不獲,最後迷惘地搖了搖頭。
薄岩雪打了個噴嚏,拿袖子抹去臉上的水,催促我們快走。
美少年提起腳後跟,在擡起和落下之間仿佛猶豫了一整個世紀,再次動起來時,甚至脫落了一層石化的皮。
薄岩雪領路,美少年繼續向前奔跑着。我在他背上,回頭久久凝望着他駐足過的那片屋頂:一個乳白色的靈魂顫悠悠飄出來,無視雨水,左顧右盼,緊接着被某樣東西一口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