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繃緊了身體。他很清楚烏钊所謂的“遊戲”絕不是孩子之間的那種有趣遊戲,所以他感到害怕。
這樣清晰的恐懼甚至傳遞到我身上,讓我不得已開口:“你想做什麼?”
我捏緊了流雲鬥篷,并且悄悄在自己身邊下了一層空間結界。
“幽靈大人不用擔心,”烏钊朝我眨了眨眼睛,示弱道,“平王殿下對您還是很尊敬的,再說,我可沒能力對您怎麼樣!”
他這麼說,我更不敢信。
接着,他轉了轉手裡的蛐蛐罐,繼續對美少年說:“這個東西,我是準備給肖大人吃下去的,畢竟養了那麼久,還吃過他的血,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親生骨肉了。”
“不過你也知道,給他吃的話,有些人勢必要受到影響。”烏钊将目光轉向我。
什麼?我會受到什麼影響嗎?
“另外一種選擇,就是你自己吃下去……”
烏钊話音未落,我便開口:“不能吃!”
用腳指頭猜都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美少年不聽我的,他的決心一向很堅定,在烏钊說完以後,他立馬伸手去夠那個蛐蛐罐。
于是我也急了,不顧後果地,以掌為刃,在烏钊和美少年之間割出一條空間裂縫。
我當然不會傷害美少年,所以空間刃幾乎要将烏钊的半個身子劈開,即便他躲得快,仍有小半隻手臂留在了縫隙的另一邊,如風吹落葉般掉在了地上。
冬季凜冽的冷意順着整齊的切口侵入烏钊的體内,冷意之後才是痛,才是洶湧滾燙的血液。烏钊跌倒在地上,垂着頭,用随身攜帶的藥粉草草止血後,才擡起如同怒極的豺狼般兇惡扭曲的臉龐看我。
我繃緊全身肌肉,神情冷漠。
我不是故意的。
我隻是有點着急。
我沒有想傷害他。
隻因為我是一個随時随地握有利器的劊子手,情緒操控着我,我最讨厭自己的就是這一點。
還好我有祭靈咒。那正是我為了解決此時此刻的糟糕境況而晝夜練習的結果。
我動了動右手手指。
可惜烏钊比我想象中的反應大得多。他撿起那一截切口平整的斷臂,額頭流着汗,痛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堅持瞪着我。
“……幽靈、大人,我們以後……總還要見面的……”他說道。
是嗎?可惜我不是很想見面。我想。
烏钊逃跑了。我覺得自己沒有立場阻攔他,所以雙腳都釘在原地沒有挪動。
美少年第一時間撿起蛐蛐罐,出于對烏钊惡劣性格的了解,他并沒有過早地放松心中這口氣,直到打開罐子——
空的。
美少年把蛐蛐罐裡裡外外角角縫縫仔細看了一遍,發現真的什麼也沒有,那完全是一個空罐子,立馬将無措的目光射向我。
哎?什麼意思?
我正疑惑時,身子竟然晃了晃,緊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為什麼!!!
我雙手撐着地面坐起來,此時隻覺得天靈蓋疼得厲害,唯有用拳頭用力砸一砸才能緩解。除此之外,就是胃部愈演愈烈的嘔吐感。
我好幾天沒有吃過食物,一般來說最多嘔些酸水,但我卻覺得胃部充斥着越來越多的東西,随着嘔吐,我很快清楚了那些莫名的填充物是什麼。
血,和碎肉。
内髒幾乎要被我吐空,祭靈咒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以最高的效率修複着我破損的内髒。可是新生的内髒仍然被某種存在不斷摧毀着,一遍一遍樂此不疲。
美少年焦急地看着我,同時也不斷望着林都城的方向。
是啊,那些“厭食症”的人群,大概現在也和我一樣吧。可他們卻隻有一副内髒,沒有第二副可以吐了。
美少年不止一次眺望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而時間終于将他推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生存還是死亡,忠誠還是背叛,黃燈已經開始倒計時閃爍。
噗嗤。
我在混沌中,聽見身側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
萬籁離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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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年遠遠丢開染血的匕首,顫抖着,跪坐在地上。
主人的身體幾乎被他切碎,從喉嚨、食道、胃腸一路尋找下來,他都沒能找到那粒紅色的小蟲,于是他又切開了主人的心髒、大腦,最後在腦漿中,将那小蟲一刀兩斷。
主人的身體,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了。
他看着昏倒在一旁的女孩,想爬過去,又意識到自己手上髒的一團糟,便将手背到身後,在衣服上不斷擦拭。眼淚也随之落在土地裡。
女孩身上總是纖塵不染,帶着一股清淺卻源源不斷的食物香氣。她愛沐浴在陽光下睡覺,好似因此被太陽曬透了,即便在最深最深的夜裡,她仍像豆油燈那般散發出朦胧的暖意,無時無刻不抓着他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