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菟軒,三更天已過。
一群人東倒西歪躺在大堂裡,李伯伯被吵醒了,拿了些外傷藥來,又下廚給大家煮粥喝。
我暫時不想理會他們,和遠非回到二樓卧室,讓遠非把外套脫了,給他治好身上的傷口,換了另外一件新的棉襖。他一共就這麼兩件換洗的厚衣服,現在報廢了一件,明天得去再給他置辦兩套。
我坐在床邊,告訴遠非我要休息了,趕他去樓下。
他有點猶豫,想跟我說什麼,但笨嘴拙舌,還是走了。
我的确感覺疲憊,但睡覺肯定睡不着,一個人寂靜地發了會兒呆,我擡手嗅嗅自己的衣服,上面沾染了讨厭的味道,幹脆脫光光,換了件毛茸茸的長款睡裙,髒衣服不想洗直接銷毀,鬥篷也放在床頭。
可身上還是有味道,一股焦糊味兒,還有同類的死屍味道。
動物總是對同類的屍體味道很敏感,人類也一樣,雖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還算得上是人類的同類。
我決定洗個熱水澡,在那之前,我需要提前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
撸開左臂的衣袖,一截一截挽到手肘以上。遮掩用的藍色絲巾接近一周沒有更換了,它還是完好的,但底下的傷口已經大不相同。
就是那裡,發出一股焦味。
天譴不允許它愈合,遠非活着一天,它就得存在一天。我早就習慣它了,最開始還小心翼翼不敢用太大力氣,後來發現它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影響我的實際生活,畢竟我從不需要幹辛苦的重活。
現在,那塊裂開的肉呈現出燒焦的狀态,表面一層是棕褐色,又燙又疼,可能有一分熟吧。
他們一直告誡我,不要管凡間的閑事,但其實不是不能管,隻是夢蘭不喜歡我們去幹擾凡世間的恩怨情仇。要是幹擾了,祂就會給予我們一些懲罰,比如風修遠記憶混亂的病,再比如現在燒焦的我。
祂還算給我留了面子,沒有直接分一道雷過來劈我,隻是悄悄的附加痛楚。
我想,要是能泡泡冰水,應該會舒服很多,可我又怕把自己的傷口泡爛了。我不太能想象一塊泡了冷水的一分熟牛排是什麼樣子,這疼痛又不是不能忍,算了。
我塗了些藥,挑選一條新的絲巾裹住,是一條繡着小雛菊圖案的純白絲巾。
洗過澡躺在床上,我拿出那條項鍊來研究。
它有一個挺不錯的名字——天上人間①。
不出我所料,它是一件空間屬性的飾品,但主要功能是防禦,集物理、法術、靈魂三類為一體的全方位防禦道具,結合它的造型,感覺像是專供給出席盛大場合的王後或公主殿下的飾品。
其次才是禁锢功能,空間封鎖使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強行突破會遭到靈魂攻擊,這些我都已經親身體驗過了。但總覺得這麼好的防禦寶器,竟然隻被人用來保護山寨,真是暴殄天物!
如果不是山寨的主人太蠢的話,難道是寨子裡有什麼重要東西值得這樣悉心保護嗎?
搞不懂,搞不懂。
我有些惶惶不安,總害怕下一刻對方就要打上門來了,他會到處宣揚我的惡行,會傷害所有親近我的人,他會跑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罵,還可能要和我打架。我非常害怕沖突,雖然剛剛幾乎滅了整個山寨的我說這樣的話非常虛僞,但我确實害怕世間一切不和諧。
另外,“天上人間”的來源很值得深思,它的等級太高、所含靈素基礎量太大,幸虧是件防禦品,但凡有一項主動攻擊的功能,皇室、天青盟包括如夢令應該都不存在了!如果是通過不穩定的空間裂縫掉過來,在進入陵界的過程中,它本身就應該遭到規則的抗拒和破壞,變成一件殘次品,可它現在的狀态是完好的,我更傾向于它是經由某個穩定通道來到陵界。
龐家寨是否掌握着那樣一個穩定通道呢?
如果大家都很弱小,其中有一個人比較強大,那是沒問題的,但如果這個人非常極其特别的強大,強到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他的一根小手指,那就萬萬不行了。
要麼,使盡渾身解數打壓他。
要麼,将整體水平一同提高。
這……這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啊!我為自己的聰明鼓掌喝彩!
“小九姑娘,下來喝粥啦。”李伯伯敲了下門,在門外喊我。
“知道了!”我回複。
雖然一點都不想吃東西,但我還是下了樓。
大堂裡很安靜,大家都圍坐在方桌前,埋頭喝着粥,連動筷子夾小鹹菜的聲音都壓抑到最低。阿琪被綁在旁邊的柱子上,她睜着眼睛,沒有發瘋打人,但也沒有恢複正常,隻是呆呆的,和遠非的待機狀态有點像。
空氣裡飄散着南瓜的甜意和大米的醇香,一屜大白饅頭熱氣騰騰,我還沒走到,就先打了兩個噴嚏。
“着涼了?我給你煮碗姜湯。”李伯伯說完,轉身就去廚房了,都沒給我拒絕的機會。
邵明辛聽見動靜,轉頭看見我,慌忙起身,“嘭咚”一聲雙膝下跪,跟着腦袋也磕在地上。
誰啊?他幹嘛啊?受這種禮要折壽的啊!
我隻是愣了下神,那桌人便一個拉一個嘩啦啦在我面前跪了一排,包括安安都被摁着磕了兩個頭,我整個人一激靈,竄到了柱子後面,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
“欸?這……幽靈大人,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您受這份禮是應該的!”邵明辛解釋。
我才不管呢!打死我也不要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