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她才睜眼,低聲問:“姚姑是不是快到了?”
寶瑛點頭,“在院門外候着呢。”
林景姿長舒一口氣,才松下沒多久的肩背又直直地挺了起來,“喚她進來吧。今日之事是誰想污蔑阿芙,我得問問清楚。”
王若芙回到院子裡,終于得了一片清淨。
林景姿命她明日不必入太極宮,要她親自去探望久病的若蘊。
王若芙雖不願,但到底不用進太極宮。
相較之下,區區一個若蘊,實在太好應付了。
王若蘊的院子在東府西南角,再往後就是一排婢子的庑房。
這院子同西府湯妙光那間差不多偏僻,但王崇做人體面,林景姿做事周到,物質上是從不短缺湯妙光的。
可王若蘊正經一個千金,院子卻比湯妙光的荒涼多了。
眼前一排蔫巴了的月季花,瞧着不像有人細心打理,紅的粉的花瓣都落了,和雜草混在一堆兒。
走到門前也沒個婢子出來迎,蘭苕嘟嘟囔囔的,“怎麼冷清成這樣了?”
轉過回廊,方有個沉着臉的婢子迎出來,聲音是冷的,臉是木的:“三姑娘,四姑娘請您進去。”
再往卧房裡走更是素簡,一色的豆青簾子,有些都破了洞,文玩古物一個不擺,房内幹幹淨淨,一眼便看全了。
王若蘊伏在榻上,姚姑給她按着肩膀。
若蘊病得下巴都尖了,本就高的顴骨更突出,眉毛還似以往,高高吊着,一雙鳳眼仍明豔流轉,傲氣的模樣。
“有勞三姐姐特地來看我這半死不活的廢人。”
若蘊語氣夾槍帶棒的,若芙也不同她計較。
左右她來完成林景姿的任務,便敷衍了句:“從前待妹妹多有不周之處,還望四妹妹見諒。阿薔若有什麼地方冒犯了妹妹,我一并在這兒道過歉。”
若蘊冷哼:“三姐姐倒是慣會敷衍。你想聽什麼?我配合你?好,可以,我原諒你和五妹妹,滾吧,這樣行嗎?”
蘭苕聽罷就要跟她嗆起來:“四姑娘您怎麼能這麼說話!”
若蘊涼涼瞥她:“我怎麼不能這麼說?難道還要我帶着病奴顔婢膝地磕個頭?說多謝西府姐姐的恩賜,多謝您王若芙撥冗來看我?!”
王若芙攔住蘭苕。她活過三十歲,尖酸刻薄的話不知聽了多少,從前聽不懂旁人的弦外之音,眼下卻是第一時間敏銳捕捉。
王若蘊怨的不是她,是整個西府。
而西府在這樁事裡,未必沒錯。
王若芙想也許的确是她坐井觀天,人在西府,便隻看得到西府的好。
可王若蘊未必覺得好,東府也未必覺得好。
她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緩了聲音問王若蘊身邊的婢子:“你們平日,就沒發覺四妹妹屋子裡的紗簾都破洞了?”
姚姑低眉答:“婢子們日日盡心打掃,姑娘光看這屋裡雖簡陋,卻沒有一點灰塵就知道了。隻是換簾子要先報給李娘子,李娘子再從府裡公賬分出一部分,可府裡本就不寬裕,李娘子也不願因此給主君添麻煩,一來二去便耽擱了。”
王若芙蹙眉:“私下沒攢起些銀子嗎?”
王若蘊瞥過頭:“三姐姐講話好生輕巧!你當人人都是林夫人的女兒,這不缺那不少的?你們西府吃肉我們東府喝湯,公賬下來的銀子每個月就這麼點,我還得拿去抓藥請大夫,剩得了多少?”
姚姑苦着臉,“四姑娘沒有親娘貼補,日子是清苦了些。”
借着王若蘊這張沒遮掩的嘴,王若芙才明白,東西二府間的聯系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緊密。
蘭苕聽完,也消了氣,細細問道:“那四姑娘每月到手的銀子……可都是正經發齊全了的?”
姚姑明白她意思,“你是想問李娘子有沒有克扣我家姑娘的銀子?”
王若芙替蘭苕點頭。
姚姑卻答:“那決計是沒有的。李娘子和她親生的二姑娘過得也不富裕。總歸是咱們府裡存銀就不多,我們主君又是歲數最小的,不敢與兄嫂争搶什麼,西府送來什麼都先給北院主君那裡。”
王若芙聽明白了。
從前她不怎麼來東府,來也是去王若萱那裡多些,竟是渾渾噩噩到今日,才發覺王若蘭與王若蘊過得如此簡陋。
那林景姿知不知道?王崇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