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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浮萍遊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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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芙手腕一翻,将酒潑灑到青磚上。

她送别林世鏡。

延慶祭拜崔貴嫔。

長公主殿下擡手,緩緩潑盡一盞酒。

“要是沒有林世鏡……”延慶直視她,“我也不至于鐵了心入朝。”

延慶又潑了一杯酒,“說白了,我還得謝謝他。這一杯,算我敬他。”

樓淩快被無聲的硝煙味熏麻了,她提起酒壺仰頭幹了,然後重重往桌上一擱,“你們倆能别陰陽怪氣嗎!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你非要和我提以前?”延慶一個眼刀飛過去,“樓淩,你難道不清楚我娘死在誰手裡?今時今日我蕭令佩朝野浮沉,和那幫老頭子玩弄陰詭計謀,你當是拜誰所賜?”

王若芙巋然不動,像一尊無情無愛的石像。

蕭令佩似笑非笑看向她,“當年你在我與林世鏡之間選了他,你我便注定隔着我阿娘的命。”

樓淩怔住,猶想多說什麼,卻被蕭令佩打斷:“樓淩,今日你要是站在王若芙那邊,我也不容你。”

瞬間,樓淩隻能閉上嘴。

王若芙道:“殿下,我與栖池永遠欠你一條命,從未奢求過殿下原諒。但今日殿下既然來了,我也有一番話想同您說。

“我離都四載,不敢說自己做出什麼成績,但至少在各地攢了些微末人脈。若殿下看得上,吾之所有,盡可為殿下取用。”

蕭令佩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問:“你想做什麼?”

王若芙低頭:“隻想助殿下,步步高升。”

“我已是安國長公主,一人之下而已,為何要高升?”

“殿下手中的權,來自聖上恩賜。”王若芙閉了眼,心一橫道:“但倘若殿下是恩賜别人的那個人呢?”

樓淩面色突變。

蕭令佩拍案,聲音卻是平靜的,“王若芙,你好大的膽子。”

荒唐,這太荒唐了。樓淩眼珠不停轉,這都什麼事兒!這些話要是被别人聽去,她們仨有一個算一個,都别活了!

她忙止住王若芙話頭:“我親姐!你可快别說了!”

王若芙默了一刹,“好。那便當我胡言亂語吧。”

樓淩又去讨好蕭令佩:“令佩啊,今天的事兒你不會說出去吧……”

蕭令佩拂袖而去,“我沒興趣自尋死路。”

一場接風宴不歡而散。

夜半,樓淩獨坐中庭自斟自飲,王若芙裹了件素色的裘衣,陪她坐下。

“芙,你能跟我說說你想啥呢嗎?”樓淩苦着臉,“我發現我看不懂你,也看不懂令佩了。”

王若芙打量她,沙場磨砺出一個堅韌不拔的樓淩,朝野塑造出一個心思深沉的令佩,她們都很好,但都有一點不好。

都蒙在帝王的陰影之下。

現在苦無良将,蕭頌可以善待樓淩。未來樓淩坐大了呢?他會不會像對待林世鏡那般猜疑她?

令佩也一樣。

帝王心最難測。王若芙對蕭頌沒有信心。

她斟酌着對樓淩道:“阿淩,你有沒有想過未來?”

“什麼未來?”

“一個名将的未來。”

樓淩有些苦惱,反應了很久,“你是說……我的結局嗎?”

她向後仰,“我不曾想過。我也沒有把自己當作什麼名将,我就是個提刀的。”

古來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多少鳥盡弓藏的前車之鑒,樓淩不是不知道。但她總覺得,她還沒到那地步吧。

又不是動蕩之時力挽狂瀾,也沒有勒馬燕然北拓疆土,她安安心心守一道鳳陰關,跟個獵戶似的,狼來了就打跑,這算什麼功績?

聖上日理萬機,至于忌憚她嗎?

可王若芙知道,會的。

蕭頌是聖主明君,但他骨子裡永遠獨斷專行,千秋殿上,不容任何人觊觎。

他殺盡崔族、遣散王氏、防範重臣,連林世鏡這般赤忱之心都不完全信任。

樓淩一旦聲望更盛,蕭頌一定會采取措施的。

王若芙攏了攏披風,“如果聖上真的對你起了疑心,你待如何?”

“我?我又不能剖心肝給他看。”樓淩喝了口酒,“他要收回兵權,那我就乖乖給他呗。左右我現在是孤家寡人,背後沒勢力,成不了大氣候。而且聖上應該不至于糊塗到内鬥影響外患吧?他要是撤了我,後頭肯定有人補上。我對聖上的腦子還是有信心的。”

是啊。王若芙聽完默默心想,蕭頌是個雄主。

昏君胡亂内鬥容易誤國,但蕭頌不會。

王若芙仰頭望天,一顆星子幽微地透過雲層。

她閉上眼睛想,哥哥,如果是你,如果你知道你效忠的聖主對你起了疑心,你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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