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荒唐!”
蕭令佩劍指王若芙喉嚨,隻差一寸就能将她割喉而亡。
王若芙不退不避,直視着她,裙角被風吹起,猶平靜道:“殿下難道沒有想過嗎?殺死崔靜瀾的箭搭在林世鏡的弓上,但林世鏡背後又是誰在操縱?下令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您最該報仇的那個人是誰,殿下不清楚嗎?”
“王若芙!”蕭令佩低喝道,“你想死别帶上我!”
她直望着蕭令佩,蕭令佩卻側過頭躲她。
王若芙分明看見了,看見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猶豫,與灼灼燃起來的火光。
明明她也想過。
同是蕭姓,同是鳳子皇孫,為何一個在千秋殿上,一個在丹陛之下?為何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為什麼執掌天下大權的那個人,不能是安國長公主呢?
“離那個位子不過一步之遙。令佩,你真的甘心嗎?”
蕭令佩的劍松動了。
王若芙向前一步,劍尖直抵喉嚨,“你究竟要向誰複仇?殺了林世鏡之後呢?向下令殺死崔靜瀾的蕭子聲俯首稱臣嗎?”
“不要再說了!”
蕭令佩踉跄向後退一步。
王若芙停住了,她凝望情緒激動的蕭令佩,忽而用春風般的溫柔道:“令佩,我想你這些年來的付出有個最好的結果,我想天下換一個更合适的君主,我想要樓淩在鳳陰關浴血厮殺時,千秋殿上不會有人逼她棄劍赴死。”
“這一切蕭頌做不到。”
王若芙如此循循善誘,她溫柔而堅定地說:“隻有你,令佩。”
這是崇武四年,王若芙離開神都之前,她在臨華台,要與安國長公主訂下翻覆天地、夷平千年傳統的盟約。
她說完後許久,蕭令佩方從過分起伏的情緒裡平靜下來。
安國長公主收了劍,恢複深沉模樣。
她遙望臨華台北側,整座皇城神都的中心——惟有帝王才能入座的千秋殿。
眼裡是熄不滅的火。
是啊。她嘗過權力的滋味。
群臣在她腳下,天下在她腳下。
生殺予奪之權,在她蕭令佩一念之間。
那麼,為何她要在另一個人的腳下呢?
為何她不能登上這世間的最高處,成為千古一傳奇呢?
真真正正的大仇得報,不是殺了林栖池,也不是殺了崔慈音。
是殺了背後那個最高處的操盤者,一切的得利者。
聖主明君,蕭子聲。
“我有一個條件。”
風刮過蕭令佩臉頰,她慢慢揚起了頭。
“我要殺了林栖池。”
王若芙面色平靜,“現在不行。”
“那就難辦了。”蕭令佩坐下來,翹起一條腿,“我隻這一個要求,殺他祭旗,從此你我盟約堅不可摧。”
“我也隻一個要求。”王若芙坐在她對面,“現在不能殺他。”
那日,她們最後不歡而散。
然而她們卻不約而同地,為那個沒有達成的盟約付出着。
王若芙要蘭台改制,要實打實的四品官位,要做開國以來第一個登臨太極殿的女文士。
蕭令佩要兵權,要威武二衛真真正正信服于她,要她自己不再是個隻靠皇兄施舍權力的公主。
渡日月,穿山水。
今朝再相逢。
崇武八年,秋末。
王若芙道:“如果你要殺他,能不能讓我來動手?”
蕭令佩蹙了眉,“什麼意思?”
“我來殺他的話,他不會反抗的。”王若芙唇角溢出一笑,瑰麗到凄豔。
蕭令佩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不解,“為什麼?你便這樣鐵石心腸?林栖池縱與我有大仇,但從未對不起你。”
“弑父子殺兄弟的聖君多了去了,将妻子送去做人質甚至親手殺妻的也不少見。不過權欲鬥争而已。”王若芙低垂眼眸,“你便當我,鐵石心腸罷。”
蕭令佩眉愈發蹙得緊,“王若芙,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也許我一開始就是這樣。”王若芙坦然道,“在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
這一世的你還沒遇到這一世的我時,我就已經是一個捂殺親子的母親,一個毒死夫君的妻子,一個,弑君的臣了。
那個溫和如水的她一直都是假的。
是天下希望她變成的模樣。連她自己也被騙了過去。
蕭令佩凝視着她,像看一個陌生人。
“若你所說為真,你我擊掌三聲立誓。”
第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