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能相信誰?”蕭令佩忽然崩潰,“你知不知道今天就算樓淩站在這裡,她也一定會相信我!她隻相信我!”
一滴豆大的眼淚砸進黃沙。
權勢滔天的安國長公主,落了眼淚。
小華完全定住了。他怔怔看着,隻是看着。忽然想起元帥提起安國長公主的樣子。
“令佩?”樓淩一邊眉毛挑起來,“你們都叫她公主,叫她殿下,我不一樣——”
“我呀,叫她祖宗!”
将士們都笑元帥,元帥毫不在意,“那女的是我克星,我倆一見面,房頂兒都掀了。若芙——就是蘭台大人,知道吧?每次都是蘭台大人給我倆收拾爛攤子!”
安國長公主鼻音濃重,道:“她……一定……會信我的。”
背後一定有隐情。
一定是别的什麼,讓樓淩一下子沒了心氣,甚至沒了求生意念。
這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蕭令佩幾乎懇求,緊緊攥住小華衣領不放,道:“你把那封手令給我看看,你要是不給我看,樓淩的死因永遠都是懸案了!她蒙冤一輩子!兇手逍遙法外一輩子!”
小華被她駭人的氣勢懾住,陡然弱了聲氣。
“在……我内衫左心口的補丁後,你把它拆開了,就能看見了。”小華緩緩道,“但是……但是我看的時候,隻剩下一點碎片了,應該是元帥要燒掉這封手令,還剩一個角沒燒完。”
那封手令确實是她的字迹,她的印信。
饒是蕭令佩本人看了,也不禁有一瞬恍惚。
上面的字句已經不好辨認了,惟剩下“止功亦是止損”六個字。
但這六個字,也足夠說明一切了。
以“蕭令佩”的口吻說出的“止功亦是止損”,足夠讓樓淩頃刻間心灰意冷。
圍殺莊國夫人案真相披露那一日,蕭令佩就知道,樓淩最怕的不是蕭頌疑心她。
她最怕她和蕭令佩的未來,便是高祖與姜穗的曾經。
現在,令佩真的懷疑她、忌憚她了。
蕭令佩幾乎可以想象樓淩當時的絕望。
她是不是在想,果然,自古君與将總是要反目的。果然,也許是她的宿命。
所以……所以樓淩才在遺書裡寫——
若不許将軍人間白頭,但願還能許将軍死戰場。
她甯可在燕然屍骨無存,也不願在國朝境内被自己人圍殺而死。
這柄劍,終究做不到無往不利。它的劍尖,是不能朝向自己人的。
所以樓淩最後的願望,是埋骨疆場。
若不能坦蕩地活,不如風光地死。
若生在世間衆叛親離,不如碧落黃泉孑然一身。
這是一場針對樓淩的圈套。
設下計謀的人徹徹底底看透了樓淩、看透了蕭令佩!
蕭令佩悚然一驚。
她握着那封殘缺的手令一角。
主使者……隻可能是一個人。
蕭頌已經開始動刀子了。
那麼,誰是那個“執行者”?
能模仿她的字迹、偷盜她的私印的,必然是與她往來無比密切的人。
王若芙右手廢了,沒這個本事。
蕭頌接觸不到她的印信。
細細想來,竟隻有一人。
最不可能的那人,蕭令佩最不願面對的那人。
蕭令佩随手抓來一個侍從,頭暈眼花間,她指甲劃破掌心,一字一字道:“你即刻回神都,務必要将這句話親自帶給天官王若芙,叫她小心——”
“叩叩”兩聲。
王若芙開了門,見值房外是新科地官尚書,齊再思。
她略帶疑惑,“齊大人夤夜到訪,有什麼事嗎?”
夜深月圓下,齊策笑了笑,“冒昧叨擾王大人,本也沒什麼大事,隻是公主和栖池都走了,在下天生一張閑不住的嘴,總想找人聊天兒,眼看這朝野上下,現在也隻有王大人能陪我說上幾句。”
眼下那二位被派去隴右,王若芙在朝中關系最近的人,确實也隻剩下齊策。
齊策和林世鏡十二三歲就認識,除去這層關系外,王若芙還從林世鏡口中得知了些“神都逸聞”。
比如,小齊大人其實是安國長公主沒搬上台面的情人。
因此,王若芙眼裡,齊策是不需要設防的人。
她笑了笑,“齊大人相邀,我自然推脫不得的。”
齊策笑意又深了一分,“如此,在下就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