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活,便得有人死,以命換命看似公平實則不然,她活着,是用了雲長君和姜離的命來換。
所以她總是覺得生命沉重。
所以雲厲又怎麼會願意踩着那累累白骨而活?他可是向來都是最為心軟的啊。
雲頌閉上眼睛,清淚悄然劃落,她的聲音輕而沙啞,帶着隐隐的啜泣,“江衍,原來……雲厲他也不曾看到過蔚藍的無妄海。”
雲厲将藤厭帶回婺霞神山,那裡沒有蔚藍壯闊的無妄海,沒有松竹聲簌簌,沒有熱鬧的海岸城市。
他所看到的,和她出生後看到的,都是一樣的,血紅、荒涼、沉寂。
原來他所知的無妄海也是從前人口中講述聽來。
原來他給她看的,是他想象中的無妄海。
雲頌很久沒有大哭過了,上一次還是在七百年前雲厲神識消散的那一刻,那時所有族人死去,就連雲厲的神識也散盡,世間獨剩下她一人,她哭得像個孩子,崩潰且痛苦。
她再無家可歸,無人再問她冷暖、教她功課,喊她一聲“殿下”或是“頌兒”。
雲頌沉默地流着不絕的眼淚。
她難過、不舍,也……心疼,心疼那個給她看過美好的人,自己卻不曾親眼見過這份美好。
江衍眉間鋪上散不開的心疼與擔憂,他懂得她的所有難過,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于是他說:“殿下,我會将卦術學到最精,若他轉世,我陪你去尋他。”
江衍傾身擁住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像她曾經那般安穩他那樣說道:“殿下,既能轉生,那漫漫歲月,終會相逢。”
雲頌的堅強潰然崩塌,淚水浸濕江衍的衣裳。
雲頌背對江衍擦去淚水,擡手破開幻境。
她雙眼紅腫,望着天星神山的方向好一會兒,便突然理解“望山”此名的由來,當初她第一次到這個村子時,以為這村子望的是環繞着村子的群山。
原來,望的是婺霞神山。
蘭茹曾說,村志有記,村子很早之前出現過一位能人,他蕩平沙丘,移來群山,取名望山。
至于為何如此,後人不知。
雲頌如今大抵能猜到些,藤厭移來群山想守着婺霞神山,他把幻境設在天樂城是不想讓她去望山村。
那兒是他和雲厲的回憶,他恨她,自然不希望她踏足此地。
雲頌轉身擡眸,看向遙遠天際,目色犀利。
藤厭恨她與否并不重要,她不能容忍藤厭打着雲厲的名義禍害人間。
腕間手镯忽而亮起,雲頌隻來得及聽見羨之一聲短促的“殿下”便再沒有下文。
藤厭回了天域。
也好,省得她去找了。
現下天域應是一個有進無出的牢籠。
可那又何妨?
“江衍,我要去做個了斷。”雲頌道。
她要打醒藤厭這個偏執成魔的瘋子。
江衍主動牽起雲頌的手,柔聲答道:“好,我陪殿下。”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陪你,死生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