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看了許久,用拇指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水,說:
“你在委屈。”
我心跳一滞。
他又說,“你可以委屈。”
我忽然想擡眼去望他,實際上我也确實這麼做了。那張俊美的臉映入眼簾,面上的情緒讓我隐隐約約有了些雀躍的猜測。我想開口問些什麼,可在話即将出口的瞬間,我又及時閉了嘴。
他卻覺察到我的心境,捧起了我的臉,不讓我躲開他的目光,鄭重道:“我喜歡你,是真的,不是假的。”
他在很認真地同我解釋。
我便突然開始變得貪心。往日裡的清醒被我統統抛之腦後,我突然特别想要一個答案,哪怕是讓我死我也願意。
我便看着他,沉默許久才開口:
“我看不清,便想問你。”
“你眼中的神色,究竟是心疼,還是可憐?”
他沉吟許久,仍未給出一個答案。我忽而發了怒,揪起他的衣領,面色兇狠又扭曲,“我要你心疼我,不要你可憐我!”
說完,我又忽然卸了力,跪坐在他懷中,淚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說啊,你給我個我想聽的答案,讓我去死我也願意。”
“我知道你接近我是為了沈從钰。隻要你告訴我答案,我立馬成全你們。”
“不。”他卻忽而開了口,目光灼灼看着我,“和沈從钰沒有關系。”
我吸了吸鼻子,側過頭道:“我不信。”
他看着我,不說話。我自嘲一笑,正欲推開他時,他卻忽地有了動作。
“來人,把沈從钰帶進來!”
我身體一僵,一時間幾乎快懷疑自己聽錯了。
腳步聲逐漸傳來,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生理性的恐懼,強迫自己轉過頭望去。
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瞬間出現在眼前。恨意與厭惡瞬間在心中繳纏,我卻徹徹底底忘了我的身份,竟還想去跪拜他。
直到顧崇風猛地将我拽回他的懷中。
就在那瞬間,沈從钰面對着我跪伏在地。
一柄劍被塞入手心,顧崇風緩緩将我抱起,帶着我一步一步走到沈從钰的面前,問我:“要親手殺了他麼?還是我替你動手?”
我打了個顫,“殺了他,母後、母後不會放過我的。”
沈從钰卻像是被我這句話戳中了痛處,指着我咒罵道:“母後早就被你殺死了!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該死!!”
顧崇風猛地将他踹倒在地,冷聲道:“沈從钰,你才罪該萬死。”
他說完,又柔聲同我說:“有我在,不用怕。”
我又打了個哆嗦,這次卻沒那麼恐懼,猶豫許久,同他說:“你放我下來。”
他說好,于是将我放下了地。
我一瘸一拐朝着沈從钰走去。瞧見我可笑的姿勢,沈從钰哈哈一笑,道:“沈淮,做了皇帝竟是連路都還不會走嗎?哦,我忘了,你的腿被我親手打斷了,隻能當一輩子的瘸子了,哈哈哈哈!”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我卻并不回應他,隻是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那是一截極短的路,卻又仿佛極長。我感受着模糊的記憶在腦中漸漸變得清晰,卻仍仿佛是有一層霧,阻止着我去開啟那段不堪黑暗的記憶。
我腳步一頓,忽地不再敢前進。
直到手心傳來暖意。我低頭望去,顧崇風同我十指相扣。
暖意直直傳入體内,那層霧于頃刻間散盡。
他說,不怕。
我在。
腦中瞬間炸出一陣轟鳴。
我徹底清醒。
我沈淮跌跌撞撞走了二十年,受過傷,流過血。命運幾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害我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但那又如何。
我命不該絕。
縱使受過百般折磨,但我想要的東西,最後還不是都到了我的手上。
至于沈從钰……
呵。
賤人一個。
我猛地将手中的劍刃扔向一側,抱着手踩上了沈從钰的脊背,将他狠狠踩倒在地。感受到他的掙紮,快意瞬間席卷全身。赤裸的足瞬間移動到他的頭顱上,我狠狠地羞辱着他,笑吟吟問:“太子殿下,當狗爽不爽啊?”
沈從钰死死抓着手心,面色扭曲,嘴角卻仍帶着笑意,“這得問你自己啊沈淮,畢竟隻有你才當過十幾年的狗,沒人比你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我笑了,胸腔都因為狂笑而震動,喟歎一聲道:“真是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啊。”
“顧崇風,滾過來。”
他脖頸處那條長長的鎖鍊被我攥在手心,我居高臨下地看着沈從钰,勾了勾唇,“當初是你救下的他,現在我讓你殺了他,你願不願意?”
沈從钰惡狠狠看着顧崇風,“顧崇風,你這個叛徒!不就是一張臉麼,他有的我都有,你憑什麼背叛我!”
我冷眼看着沈從钰,手中的力度又加大許多,“顧崇風,說話。”
顧崇風說:“但憑陛下吩咐。”
“我要你自己回答。”
顧崇風目光灼灼看着我,“我早就想幫你殺了他。”
“行。”我松開那條鎖鍊,冷聲道:“馬上把這個賤人碎屍萬段,屍體拿去喂狗!”
顧崇風動作一頓,轉頭無措地看着我,“不好吧。”
我還以為他是在拒絕我的要求,不悅道:“你不答應?”
顧崇風撓撓頭,“我不吃人肉啊。”
我思考許久才意識到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險些被他氣笑,“誰說你是狗了!”
他邊動手邊嘀咕:“我自己願意當的。”
我一時竟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