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蓁面無表情地聽着。
沒有什麼比遺囑更能體現一個人生前最看重的是什麼,陸斯澤對遺産的分配并不令她意外。
陸将軍此人光風霁月,滿腔赤誠,最看重的除了聯盟與家人,再無其它。
這時,洛岩念到最後一項:“我的機甲‘赤羽’,是我親自研發并參與制作的第一架機甲,後經過改裝可用于戰鬥,也是伴随我多年的夥伴。我将它贈與友人梁蓁。”
“星海浩瀚,願她翺翔天際,自在無匹。”
梁蓁的腦子嗡嗡作響。
赤羽?那是陸斯澤的專屬機甲,人盡皆知。
經過幾輪改造後的赤羽,并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可用于戰鬥”就能描述的,那是聯盟最頂級的小型戰鬥機甲,無論攻擊還是防守能力都是最強悍的。
簡單來說,赤羽就是一把可從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的利劍,是近戰攻擊中的王者;而優越的防禦系統也足以保障駕駛者的安全,隻要不碰上大規模重型機甲的持續攻擊,駕駛者都能憑借它從敵軍圍剿之中苟出一條生路。
且由于制造難度巨大,性價比極低,再難複刻。
尤其現在是戰時,赤羽價值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用無價之寶來形容都不為過,多少富豪或高官求都求不來。
可現在,他将赤羽留給了她。
這條念完,辦公室内位高權重的幾人都将視線聚焦到了梁蓁身上,有探究,有不解,也有幾分意味深長。
此刻的梁蓁卻完全顧不上這些打量,她面無表情地在洛岩傳輸到自己光腦的文件上逐份落下指紋印記,平靜得像是日常打卡簽到。
隻在簽到最後一份文件時,梁蓁忽然想起,她現在使用的那台伴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小型戰鬥機甲,也是陸斯澤送的。
眼眶蓦地發熱,視線變得有些模糊,梁蓁的手不受控地顫抖起來,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完成。
簽署完文件,洛岩将赤羽的機甲核交到梁蓁手裡,遺産交接完畢。
之後,赫斯将軍和幾位高層留下梁蓁談話,他們沒有多問什麼,隻安撫和勉勵了她幾句,并交代她對陸斯澤死亡一事保密。
倒是陸斯澤的兄長陸斯羽,委婉地詢問了她與陸斯澤的關系。
梁蓁想了想,沿用了陸斯澤在遺囑中“友人”的說法:“朋友。”
陸斯羽眼神有些複雜,明顯是不太相信Alpha和Omega會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何況梁蓁還是這麼漂亮的Omega。
但陸家人的良好教養是刻在骨子裡的,陸斯羽也沒有追問,隻叮囑她:“梁上校,如果今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阿澤不在了,陸家有責任盡全力照顧好他的……朋友。”
梁蓁知道他誤會了,哪有人會全力照顧弟弟的朋友?這分明是拿她當陸斯澤的未亡人了。
可惜,真不是。
但此刻梁蓁懶得解釋,也無從解釋,隻随意點點頭。
梁蓁走出辦公室後,洛岩叫住她。
梁蓁知道他有話要交代,跟着他一起走到陸斯澤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梁蓁來過一次,隻是此刻辦公桌前已經沒有那個俊美無俦的将軍了,再次踏入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洛岩的狀态顯然更加糟糕,平日裡殺神般冷酷的Alpha竟紅了眼眶。
洛岩調整了下情緒,将一份文件遞到梁蓁手裡:“這是陸将軍交給你的。”
梁蓁意外:“這是?”
洛岩解釋:“這是陸将軍的一點私産,未被計入遺囑,而是直接轉贈給你,是一顆小行星的所屬權。”
“這顆小行星位于域外自由區,陸将軍多年前買下,将其命名為‘未來’。星球不大,各方面資源隻能算是普通,但氣候和風光都很不錯,很适合居住。未來星上一直有專人負責打理,位置又偏,沒有受到戰争影響,您可以随時接手。”
梁蓁一怔,愣愣看着手裡的文件。
洛岩頓了頓,繼續道:“陸将軍說,無論未來如何,都希望您能擁有安居一隅的一天。”
梁蓁眼眶倏地紅了,一滴眼淚砸到文件上,洇出一個小小的圓圈。
那樣一個披肝瀝膽無私無畏的人,為聯盟幾乎貢獻了自己的全部,卻在她這裡留下了一點小小的私心。
“無匹”是對一個軍人的最大褒獎和期許,他卻更希望她“自在”。
隻可惜,陸将軍對未來的展望最終也沒能實現。
之後,赤羽成了梁蓁的專屬機甲,她帶領的暗影獨立團在戰場上也越來越鋒銳激進,成了聯盟軍内見血封喉的一柄尖刀,讓敵軍聞風喪膽。
遭遇敵軍重型戰艦全面圍剿,被數發高能粒子炮擊中時,梁蓁在巨大的瀕死感中,不無遺憾地想:那顆名叫“未來”的小星球,她還沒去看過呢。
*
再度恢複知覺時,梁蓁手腳發麻,心髒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動,腦袋針紮一般疼痛。
梁蓁在疼痛中緩慢地思考:被高能粒子炮擊中還能生還的概率不是零嗎?她梁蓁何德何能,居然可以違反科學定律?
梁蓁費力地睜開雙眼,視線從模糊一點點變成清晰。
梁蓁發現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雙手被緊緊綁在椅子扶手上,脖子上還帶着一個金屬環。
正對面站在一對中年夫婦,面容熟悉又陌生。他們倆手握着手,神色焦灼緊張,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們身旁站在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人,臉上帶着職業假笑,也在認真觀察自己的反應。
梁蓁的視線在室内環視一圈,最終落到白大褂們胸前佩戴的銘牌上:風華療養院。
梁蓁瞳孔驟縮。
風華療養院是法塔爾星的一所治療精神類疾病的療養院,也被當地居民稱為“瘋人院”。
她十八歲那年被養父母送到那裡,關了三年。
所以——
自己這是回到了十八歲,且再度被養父母關進了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