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蓁不是沒想過為什麼。
或許是自己平日表現得太過冷漠,讓養父母覺得跟她不親近,認定她離開後不會願意帶他們移民;
或者他們其實也有些心虛,自認為對梁蓁不夠好,也就沒指望她未來會報答。比起養女,當然還是親生的梁珍珍更加可靠。
又或者,他們隻是替梁珍珍可惜,更希望她獲得這個機會而已。
不過,具體原因是什麼早就不重要了。
上一世,梁蓁被送進療養院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他們後來被捕後也曾多次要求見她,妄圖求得一個寬恕,她都沒答應。
就連最□□審梁蓁都沒有親自出席,隻看了兩眼庭審錄像,知道他們的審判結果而已。
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到他們,梁蓁眼底眸光閃了閃,嘴角漾起一抹嘲諷的笑。
對面的Beta夫婦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不由瑟縮了下,指着梁蓁大聲道:“她受過宇宙射線的輻射,本來就不是正常人!你們看她的頭發,那可不是染發劑的效果。再看她的眼睛,多可怕!她已經快要失控了,你們趕緊電擊!調到最大!”
療養院工作人員們聞言,紛紛警惕地看向梁蓁。
年輕的女孩身材高挑,卻過分瘦削,肩胛骨微微凸着,像盤桓的蝶翼,一頭銀色的短發格外惹眼。
這個時代,什麼顔色的發色都不奇怪,染發劑能輕松改變發色,持久不褪,滿足個性需求。但再高級的科技,真發和染過的頭發細看之下還是有着細微的差别,這姑娘的銀發從發根起就沒有染發痕迹,還帶着自然的光澤,那确實是她原本的發色。
銀發之下是一張十分漂亮的面孔,皮膚瓷白細膩,五官精緻眉目如畫,本該是個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的模樣。
但這女孩一雙杏眼灼灼生光,凝眉定目看着人的時候隐隐含着殺氣,盯着人看時視線的落點習慣性地落在眉心、太陽穴和心髒位置。
都是緻死點。
明明是個纖瘦柔美的Omega,眼神卻過于鋒利了。
最關鍵的,她的瞳色竟然是鮮豔的正紅色。
工作人員們看着梁蓁一雙紅色眼瞳,心裡都忍不住有點害怕。他們也聽說過因宇宙射線輻射而産生多種病變的例子,但那全是各種生理性病變,絕大多數人都扛不住,當場就死了,剩下的要麼殘了要麼變成身體畸形的病秧子。
這種精神失常且有暴力傾向的例子還是第一次見。
梁蓁聽到梁甯夫婦的話後,心頭一凜。
鼻間傳來一絲冰冷的薄荷味,那是她自己的信息素。雖然目前她的信息素等級還不高,但信息素是情緒的最直接表達,此刻她信息素裡的刺骨寒意正代表了她的憤怒和攻擊意圖。
無處可藏。
最要命的是,信息素濃度和情緒波動值一旦超标,就會被頸環上的數據監測儀如實記錄并發出警報。
她很快閉上了雙眼,深呼吸幾下,強行穩定情緒的同時調整自己的信息素,讓它們迅速歸于平穩。
他們沒說錯,她年幼時受到過宇宙射線的輻射影響,勉強撿回一條命後,頭發便一直是銀色,身體機能與普通人有些差異。正常狀态下她的瞳色是琥珀色,可一旦情緒激動,眼瞳就會變成紅色。
但她不能讓自己繼續激動和憤怒下去,那樣隻會讓她做實患病的說法,受到最嚴苛的對待,重複上一世的命運。
再度睜開雙眼時,梁蓁的瞳色已經恢複正常,鼻息間也完全聞不到一絲薄荷氣味。
她調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戚戚哀哀地看着養父母,聲音柔和婉轉:“爸爸,媽媽,我知道你們一直不喜歡我隻喜歡姐姐。甚至為了她能去外星球上學,将我送到這裡。畢竟隻要沒有我,姐姐就能獲得入學資格了。”
“你們放心,我不怪你們。誰讓我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呢。”
“你們想讓我待在這兒,我就好好地待在這兒,不會讓你們為難!”
女孩本就漂亮,配上這個柔弱隐忍的姿态,像個脆弱美麗的人偶娃娃,簡直我見尤憐。
工作人員們看着,竟有些疑惑起來。那對夫婦一直強調梁蓁精神失常暴力傾向什麼的,可這女孩除了剛醒來時眼神有點兒兇之外,别說暴力行為了,她連一點兒暴力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
而且她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卻很大,養父母為了親子将養女送進療養院這種事雖然聽起來不可理喻,但也不是不合邏輯。
負責監控梁蓁身體數據的工作人員朝大家擺擺手:“患者情緒穩定,身體各項數值都保持在正常範圍内。”
養父母沒想到眼看着已經處于爆發邊緣的梁蓁竟不知怎麼又恢複了平靜,俱是震驚:“啊這,她……她平時很暴力的,我們全家都被她弄傷過……她姐姐剛被她打傷了,現在還在家休養呢!”
梁蓁絕望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清亮的大眼睛裡已經蒙了一層水霧,像是在對其他人哀歎,又像是在無奈自語:“我這樣,像是能弄傷誰嗎?”
說到這裡,她吸吸鼻子看向養父母,強忍眼淚的模樣:“珍珍雖然個子沒我高,但她的體重比我重十公斤,我就算真想傷害她,又能把她傷成什麼樣呢?”
梁甯夫婦都給整不會了。印象中的梁蓁冷漠倔強,人前從未對誰服過軟,沒想到她會忽然戲精附體似的,扮柔弱能扮得這麼像。
他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控訴她。
其實,梁蓁入院早已經過風華療養院院長的同意,入院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這事兒早已成了定局。
工作人員們在這“瘋人院”裡見多了亂七八糟的事兒,早習慣聽吩咐辦事。不管梁蓁是真病還是假病,都改變不了她入院的結局。
這是他們的職責,一定會按要求嚴格執行,沒人會違抗院方的命令。
但這也不代表他們就能完全麻木地看待一切。
那對夫婦都是正常體型,紅光滿面飲食均衡的樣子,而這女孩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明明已經十八歲,看着還跟十五六歲的孩子似的,說她能打傷全家,确實沒什麼可信度。
最後,負責監控數據的工作人員大手一揮,在梁蓁的入院病例上重重蓋戳:“中等監護。”
梁蓁聽到這個判定後,靠坐在椅背上,無聲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