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容顔如玉,膚如凝脂,眉如遠黛,目若秋水,唇瓣嫣紅如初綻的臘梅,柔美中透着幾分冷豔,那雙鳳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轉間透着從容。
“一會子用過早膳,把她押到殿前。”阮如安心頭打着算盤,她回想起昨日程德妃那幅嘴臉,“堵了她的嘴,别讓程氏聽到半點聲響。”
“是。”冬兒點頭應下。
不疾不徐地用過早膳後,便到了衆妃請安的時辰。
阮如安端坐于主位之上,周身簇着淡淡的臘梅香氣。她目光掃過殿内的衆位妃嫔,見她們皆是恭謹侍立,不敢有絲毫逾越。然而,唯獨一人遲遲未到。
阮如安眸光微微一閃,心中已有計較。她狀似無意般的将視線輕輕轉向一旁的謝淑妃,眼神中暗藏着幾分深意。
謝淑妃自是心領神會,微微一笑,擡眸看了看殿外的天色,故作關切地說道:“想必是大雪難行,德妃氣運不好,又遇上宮人們灑掃積雪,心慈讓路了。”
這也不是謝淑妃有意挖苦程德妃,隻因原先程德妃每每遲到,都要尋一些千奇百怪的借口,總歸是沒法子準點來的。
謝淑妃的話音剛落,殿内衆妃嫔便悄然對視了一眼,氣氛一時微妙了起來。
正說話間,程德妃姗姗來遲,緩步走進殿内。她一襲绛紫色宮裝,腰間的玉佩随步伐輕輕晃動,發間的金步搖随着動作輕顫生輝。
程德妃走到阮如安面前,盈盈下拜道:“臣妾來遲了,望皇後娘娘恕罪。”
嘴裡說着恕罪,她面上卻是并無半分歉意,倒更像是理所當然一般。
阮如安擡眸,目光淡然地落在程德妃身上,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德妃妹妹不必多禮,”她的聲音輕柔如水,“隻是不知,今兒個是什麼緣故,竟耽擱了妹妹的腳程?”
程德妃面帶笑意,她緩緩站起身,開口答道:“臣妾在途中遇見宮人灑掃,見她們辛苦,便讓路稍候片刻,還請娘娘寬恕罪。”
瞧這滿嘴的漂亮話,字字都在說她何等體恤宮人,這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程今楚是多麼高尚憐下的人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阮如安自然也懶得拿這些不要緊的事來來回回掰扯,她側身端起茶杯,微抿一口,淺淺笑道:“既是好意,豈能怪罪?坐下吧。”
語罷,阮如安撇了眼站在一側的冬兒,後者會意,她拍了拍手,高聲對着外頭道:“将人帶進來罷。”
不多時,幾名女侍押着玉蓮走入殿中。
她衣衫淩亂,雙手被反綁着。
嘴中塞了塊粗布,神色憔悴,雙腿顫抖,幾乎難以支撐自己的身軀,全然是被人拖拽着跪倒在大殿中央。
她臉上依舊挂着未幹的淚痕,蒼白如紙,眼中盡是無邊的恐懼。
“說來也是本宮疏忽,身邊出了這般背主貪财的叛奴也未察覺。”阮如安目光微轉,淡淡落在玉蓮身上,“本也就是關起宮門來解決了便是了,可不曾想……這叛奴竟一口咬定自己是德妃妹妹的人。”
程德妃聽聞此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心中猛然一沉,不待來得及看察玉蓮眼色,她起身為自己辯道:“娘娘莫不是糊塗了,這位姑姑不是您跟前兒的紅人嗎?怎的同妹妹扯上了關系?”
昨日拿着從阮府搜羅出來的香囊脅逼阮如安,程德妃原本是勝券在握,可如今玉蓮居然暴露出來……
是了,玉蓮的确是被程太尉收買了。
這下藥讓阮如安假孕的主意,原本也是他出的。
但就在這一件事上,程德妃同自家父親的意見可不大一緻。
在程德妃眼裡,阮如安不過是個整日裡沉溺于情情愛愛的癡兒,整日裡滿心滿眼就想着皇帝,全然沒有她們這些大官家女兒為家族謀策的該有的氣派。
就說先前阮相入獄,若換了程德妃自己,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去聯絡阿耶的舊部,想法子将阿耶救出來的,再不濟也要想辦法去天牢裡頭見見阿耶,帶些衣物藥品去關照一番也是好的。
可阮如安是怎麼做的?
聽玉蓮說,阮如安甚至在皇帝面前“承認”了自家父親的罪行,還對皇帝沒有追究她和太子公主而“萬千感激”。
阮氏出事那麼久,也沒見她想辦法去天牢見過阮相一次,也沒去打探阮如晦的行蹤。
彼時程德妃一聽到這事兒,心頭一下子就看低了阮如安幾分,虧她還以為丞相嫡女該會是何等的精明涼薄,不曾想竟是個難得的情種,為了男人,連家裡頭都顧不上了。
昨日她去見阮如安時,其實也籌備了不少話術,她甚至想好了,若阮如安不允,她便讓阿耶再尋些别的東西,譬如阮如晦衣裳玉佩之類的,或者再将話說的狠些,例如恐吓她若不退位便沒得活路的。
可沒想到這些是統統未曾用上,她不過是略略說了幾句,阮如安便就應下了……
想來這些滿眼隻有男人的女人,都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可眼下,瞧着都快要坐上皇後的寶座了,程德妃可不想栽在這樣的一樁小事上。
“依着臣妾來看,這樣的罪奴,倒不如即刻杖斃的好。”
程德妃心頭一陣焦急,她又開口道:“若留着她,明日又不知要說些什麼渾話,攀扯了妹妹我也就罷了,萬一胡謅出更為荒謬的事情來,驚動陛下,那更是罪該萬死了。”
她的話語急促,話語間已然顯出幾分亂了陣腳的迹象。
見狀,謝淑妃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她狀似安撫地輕聲說道:“德妃妹妹何必這般急切,皇後娘娘既然将這罪奴押了上來,自是要明辨真僞的。皇後娘娘素來公正,定不會胡亂冤枉錯了人,妹妹又何須憂慮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