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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問脈,素來是需靜的。
也不知是不是程德妃太過緊張,她顫抖着手,求助地看着程太尉,遲遲不肯落座。
女兒一早覺得自己派人給皇後下藥是多此一舉,也素來不太贊同他這個做法,覺得他插手了她的計劃,如今心頭有抵觸,程太尉也沒覺得意外。
他面色微沉,邁步上前,提醒道:“德妃娘娘,還請落座罷。”
程德妃擡眸看向父親,眼中神色複雜,既有不安,也夾雜着無奈與恐懼。可惜而今衆目睽睽,程太尉又将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隻得緩步挪至座前,雙手緊握,指節發白。
一旁,阮如安将這父女的神态盡收眼底,她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冬兒輕輕揮手,示意太醫們上前診脈。
隔着一層錦帕,太醫們一次診脈,這程德妃的臉色是愈來愈差,阮如安卻仍舊是悠然自得。
太醫院裡頭都是大淵數一數二的好手,這小小孕脈,自然也都不在話下。
可今日這場診斷,倒出奇的花了格外長的時間。
姚太醫是最後一位診脈的,待問脈結束,他卻并未直接開口,反而微微側頭,朝着幾位同僚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湊近些。
幾位太醫見狀,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即低聲細語地商讨起來。
程太尉站在一側,頗有些胸有成竹的傲滿,他滿面喜色站在一旁,也未催促,仿若隻要太醫說出皇後假孕,便要發力将阮如安拽下來似的。
半晌,太醫們商讨結束,姚太醫面色凝重,他緩步走上前來,先是給阮如安行了一禮,繼而又朝着諸位臣子拱手,随後沉聲禀道:“臣等反複斟酌,皇後娘娘與德妃娘娘……的确是都有了孕脈。”
此言一出,殿内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程德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中滿是驚恐與絕望,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要從座位上跌落下來。
程太尉面色陡然陰沉下來,他的拳頭緊握,青筋畢露,目光如刀般盯着姚太醫,仿佛要将他千刀萬剮一般,“什麼醫術不精的庸醫,也敢胡亂診斷?怕不是早早被皇後收買了去,意圖陷害我程氏。”
阮如安雖的确很會壓抑自己的性子,僞裝成全然不動怒的模樣,可她委實也不是什麼聖母一般的人物,程太尉三番兩次的指責,她若半句話也不回,沒得讓人覺着她是個任人捏扁搓圓的“阮”柿子。
她這個皇後再不濟,也勉強算得上是君,程太尉直言犯上,兩兩相較,沒理兒的可不是她阮如安。
“姚院首乃是陛下欽點的副院首,你質疑他的醫術,可是在質疑陛下決斷?”
程太尉疑慮片刻,又擡起眸子打量着不遠處的皇後。
先前女兒遞信回府,總言說皇後無能,對皇帝更是癡心一片,軟弱怯懦,平日裡她再如何出言不遜、暗中諷刺,阮如安也未曾責罵,總也是淡笑回應,仿若是全然沒聽懂她話重中深意,瞧着好不愚蠢。
女兒年紀小,程太尉聽得如此消息,倒也沒盡信。
這便是後來他花心思收買玉蓮的原因。
可偏生那個小丫鬟一問三不知,也不是個知道事兒的,叫他總也尋不到阮如安的弱處,隻得下藥讓她假孕,皇後假孕争寵,這樣大的罪過,就算皇帝再如何想保住皇後,也不見得能為了一個母家落魄的皇後違背律法,包庇如此大罪罷。
再加上女兒一次又一次的來信,言說皇後如何無能,他心頭警惕也放下,逐漸也沒将這個皇後放在眼裡。
直到方才,他都覺着勝券在握。
可如皇後今振振有詞,說話間有理有據,三言兩語便給他安了罪,瞧着可不像是女兒說的那般怯懦不堪。
大抵也覺着自己方才太過咄咄逼人了些,他微微低頭,語氣帶着不甘,垂眸道:“皇後娘娘說笑了,微臣豈敢質疑陛下。”
“既如此,想來程大人也認同諸位太醫的診斷了?”阮如安挑眉。
“......”
這話,程太尉可不敢輕易作答。
若認下,便是舍了程德妃這個女兒,若不認,便是質疑皇帝。
糾結間,程太尉額角冷汗涔涔。
殿外氣氛膠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終表态。
忽然,一陣驚呼從内殿傳來,緊接着便是一名小太監慌張地沖了出來,他跪伏在地,聲音中帶着難掩的激動與緊張:“啟禀皇後娘娘,陛下……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