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恍然之間,阮如安竟生出穆靖南全然不似失憶了的念頭。
白暨微微垂首,應聲道:“陛下英明,微臣不敢有異議。”
聞言,穆靖南輕叩龍椅扶手,沉聲道:“今日之事,至此為止。待朕查明一切,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衆卿便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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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折騰,已過了午時,阮如安在太極殿用過午膳後,便兀自回了坤甯宮。
那鳳辇一路行至宮門,雪氣彌漫,又見得定國公夫人立于一側,她神色恭謹,怡然置身于風雪中。
她身後跟着坤甯宮的幾個女侍,都被凍得瑟瑟發抖,顯然是花了心思請人進去,卻又沒請動,隻能跟着在外頭吹冷風的。
阮如安聽了冬兒禀報,又見此景,她微微挑眉,心下生出幾分不耐。
這定國公夫人到底是想做甚?
心頭這樣想着,面上自然也不能顯現出來,阮如安緩步下了轎,微勾嘴角,上前道:“這大雪天的,夫人緣何在外頭等着?”
定國公夫人聞言,微微福身,溫聲道:“今日叨擾已久,娘娘垂念,臣婦感激不盡,本欲離去,卻想實有一事,特遣此物,欲獻給娘娘,還望娘娘笑納。”
她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雙手恭敬奉上。
怎麼這時候倒懂起規矩來了?
阮如安心頭揶揄,卻還是側目看了眼冬兒,後者會意,上前擡手接過。
定國公夫人神色肅然,緩緩道:“此物乃臣婦昔年于寒山寺求得,得高僧相授,言其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說至此,她眸中流露出幾分柔和,微微一笑,又道:“今日有幸,得見娘娘神韻安泰,氣韻清和,特以此物奉贈,願娘娘萬事順遂,安康無虞。”
見阮如安神色淡淡,她也不大在意,又福身行禮,雲裡霧裡道:“天道輪轉,雲開自有日,娘娘毋需太過憂心,雪後天晴,必能重見晴明。”
“臣婦告退。”
語罷,也不給阮如安反應的機會,她轉身離去。
見人步伐漸快,沒多會便走了三丈遠,阮如安回過神來,高聲喚道:“夫人留步。”
定國公夫人頓住腳步,轉身和藹笑道:“娘娘還有何吩咐?”
“雪天路滑,夫人若不嫌棄,便坐着本宮的轎辇出宮吧。”
定國公夫人剛才那一番話說得至情至性,阮如安心頭觸動萬分,見人說話時神色純然,全是發自肺腑,她又平白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罷了罷了,想必隻是一位略八卦些又一時沒把住門的長者,至少心是好的。
這坤甯宮到承天門還要好一陣路,這大雪皚皚,定國公夫人瞧着雖身體康健,卻到底也在外頭不知吹了多久的冷風,還是坐着轎子出去罷。
聞言,定國公夫人眸子裡閃過幾分不明情緒。
也不知是不是隔得太遠,雪日裡又白花花晃眼的緣故,阮如安竟從裡頭讀出了幾分欣慰之意。
“玉蘇,你親自送夫人出宮罷。”
讓身邊的一品女侍相送,已是給足了臉面。
語罷,阮如安便對着定國公夫人微微颔首,随後邁進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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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回了宮,阮如安才松了口氣。
褪去厚重衣袍,拆去發簪後,阮如安終于得閑,軟了身子似的斜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沒歇多久,便聽見“哐當”一聲。
阮如安緩緩睜開眼,便見冬兒連身下跪,她手裡握着方才定國公夫人送的香囊,身側還有塊掉落的鐵令。
“主子贖罪,奴婢一時沒拿穩,竟驚動了主子。”
“無妨。”阮如安揮揮手,她目光凝凝落于那鐵令之上,“将那牌子拿來給我瞧瞧。”
她是許久沒去寺院了,難道現在時興的祈福錦囊裡頭都是裝着鐵牌子麼?
這是祈哪門子的福?
冬兒應下,她揣着巾帕,正想包起那令牌,可她定睛一看,又大驚失色,像是見到了什麼格外可怕的東西。
這一吓,那牌子又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冬兒,你若身子不适,便去歇着。”阮如安微微蹙眉,語氣裡帶着關切之意,“這幾日你也累着了,去叫玉荇來跟前兒侍奉罷。”
誰知冬兒聽了這話,并未立即反應,她顫顫巍巍包起那鐵牌,緩步遞上前來。
她面色凝重,聲線都有幾分顫抖。
“主子,這……這是塊免死金牌。”
聞言,阮如安神色微滞,她擡目瞧去。
大淵開國以來,曆經十數位帝王,曆朝曆代,發出去的免死金牌不計其數。
往上數幾代,便譬如定國公年輕時,世家幾乎可以說是一手遮天,幾個百年大族手裡握着免死金牌或者其他禦賜之物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偏生……每一塊禦賜金牌後都有皇帝賞恩的年月,以及賜者家族名姓。
而這一塊……
阮如安緩緩拿起這塊金牌,仔細讀着後頭的篆文。
‘元德十九年,賜長安阮氏’
半晌,她倒吸口涼氣,緩緩道:
“這是阿耶的那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