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當真是他先有事瞞着阮如安了?!
慢着……若他事先安排阮如晦藏身于鎮北侯府,那阮相如今又在何處,那夜……阮如安又是如何在一點也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出了與事實相差無幾的真相呢。
于此事,穆靖南的确是先入為主了。
他哪裡想得到阮如安那些話不過是随口瞎扯的,不過是誤打誤撞的言明了真相罷了。
鎮北王見穆靖南面色陰沉,不禁心生無奈,勸道:“皇兄,阮氏一案牽涉甚廣,風波未平,你曾密令如晦藏身于鎮北侯府,也是為保其性命周全。你雖暫時失憶,但昔日決斷并非無理,還望皇兄莫要動怒。”
穆靖南擡眼看向鎮北王,深吸一口氣,神色漸漸緩和。他沉聲道:“既然如此,為何如晦今日現身?難道不知其中兇險?”
鎮北王輕歎一聲,轉而看向阮如晦,詢問道:“不是說好能藏起來嗎?為何此時現身?”
是了,按着穆靖南的吩咐,阮如晦原本藏身于鎮北王府,此行……也是和鎮北王一道來的。
鎮北王也是沒法子,這小郎君是個纏人的好手,自打曉得了帝後要來寒山寺,且又是年關的時候,沒幾個人的,他便死纏爛打非說要來瞧瞧皇後。
鎮北王一開始自然也是不允的,誰知這小子竟意志堅定,是每每夜半都守在他寝殿外頭求他應允。
最後還是鎮北王妃心生觸動,出言勸說鎮北王将阮如晦藏在随性隊伍裡帶了來。
來之前,鎮北王是千叮咛萬囑咐,叫阮如晦莫要胡亂跑的,哪裡想到他一下就鬧了個大的——跑到梅林去看阮如安了。
這可怎麼了得?幸而他及時出現……
鎮北王敢打包票,要是這位阮小郎君看到自家阿姐在雪地裡到處尋他不得、又愈發憂慮的模樣,他怕是要連飛帶跑的沖到阮如安面前去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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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瞧着吧,眼下聽了鎮北王和穆靖南的話,阮如晦神色微變,他耷拉着頭,一副知錯的模樣,緩緩低聲道:“我擔心阿姐,今日遠遠見她身形消瘦,神情憔悴,我怕她心中憂慮難解……這才想着去梅林遠遠看上一眼的。”
“哪裡想到阿姐又被王爺叫走了,”阮如晦也曉得自己此舉魯莽了些,他連忙撇開話頭,找補道:“所以……我就來找姐夫你啦,姐夫姐夫,阿姐究竟是為何如此悶悶不樂?”
“是否是太想我和阿耶了,可此事未成,我也不敢輕易露面,诶,真是難辦難辦。”
聽了這話,鎮北王也不敢接茬,他小心翼翼打量着穆靖南臉色,兀自噤了聲。
這畢竟是穆靖南自己個兒的家務事,雖眼下看來,的确是被處理成了一團稀泥……但怎麼說都該是由着他自己裁決才好的。
這頭的穆靖南聽罷,他眉頭緊鎖,面色陰沉,雙拳緊握,眼中隐有波濤翻滾。
這所有的線索和疑惑在腦中糾纏交織,越理越亂。
半晌,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定定地看着鎮北王和阮如晦,語氣凝重。
“如晦,”穆靖南壓低聲音,半安慰道,“你阿姐近來操勞宮務,也隻是累着了,朕會多加留意,你不必憂心。”
阮如安究竟為什麼憂神,穆靖南自然不能直接告訴阮如晦,他隻慢吞吞編了個借口,不待阮如晦反應,接着又道:
“你且先回去,按原計劃行事,不得輕舉妄動。”
阮如晦聞言,雖仍有不甘,但見穆靖南神情嚴肅,不像是能商量的模樣,為免大計受阻,也未免無端挨罵,他隻得咬牙躬身應道:“是,姐夫。”
語罷,他便縱身飛快離去了。
待阮如晦離去後,屋内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穆靖南轉身,凝視着窗外的天空,神色難掩疲憊,他閉了閉眼,似在平複心中的混亂。
片刻後,他緩緩對着鎮北王道:“朕需要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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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之内,地龍燃燒,熱氣蒸騰,将寒山寺外的凜冽春寒盡數隔絕。
此處雖不及宮中華麗精緻,其中布置卻也可見用心。
沉厚的繡簾垂挂,錦繡屏風擋風隔寒,幾案上銅爐輕煙袅袅,檀香氤氲,榻上鋪陳雲錦軟墊,繡工精細,觸感如雲。
用過午膳後,兩個孩子正午憩着,阮如安疲乏的捏了捏眉心,腦海裡總也對方才梅林中見到的、那熟悉的青衫少年身影揮之不去。
不多時,冬兒蹑步而入,她上前湊近,附耳道:“主子,奴婢已去打探了一番,寺中并無人瞧見一位青衫郎君。”
這正是過年的時候,百姓們大多都在家中,少有來燒香禮佛的,才剛雖是遠遠望去,阮如安也能瞧出那少年衣着氣度并非常人。
若寺内的小沙彌都不知此人,那他想必也不是今日前來禮佛的香客,也更不可能是隐居于此的高人。
帝王出行,素來是要屏退四方、且禁軍早将這塊地層層圍住,那人能好端端進來,一是武藝高強……
二則是……多半是跟着此次随行隊伍來的。
不知怎的,阮如安攥着書卷的手微微顫動,她忽而想起那日她在穆靖南桌案後翻到的那張密信。
鎮北王府…..
那個青衫少年……會是阿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