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甯宮内,夜幕如墨,幽深靜谧,唯有燭火微微跳動,映得殿中柔光氤氲。
阮如安半卧于床榻,錦被輕覆,她一手執書,神色悠遠。窗外一輪明月懸空,灑下淡淡銀輝,透過雕花窗棂,将窗紗染成了淡淡的銀白。
殿中靜得隻聞得見燭淚滴落的輕響,恍若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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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見屋内沒熄燈,便輕手輕腳走了屋子,湊近來低聲道:“主子,小福子傳話來,說吳尚書的事已做妥了。”
妥了便好,趁程太尉這個護雞仔的出征去,理一下京城中常也不肯罷休與她作對的清流也是不錯的。
正是戰時,身為刑部尚書,吳成本該是律法的執掌者,可他偏要在這個時候“以身作則”,便也就莫怪他們對他下手了。
何況霍若甯一早就打過招呼,此舉于她而言,并也不是什麼怪事。
故而,阮如安隻是神色如常,輕聲颔首道:“知道了。”
見冬兒還未退下,她又側目瞧去,“可還有什麼事?”
半晌,冬兒頓了頓,她面色染上幾分擔憂,躊躇不定的開口道:“主子,陛下那邊……”
今兒個回宮,不說冬兒,許多人都瞧見了。
往日裡皇帝總是會親自挽着自家主子下馬車,根本不會經她們這些女使的手。
可才剛夜裡回了内宮,皇帝隻吩咐了句将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送回東宮便沒了,連一眼也沒瞧自家主子的。
便是那陣子阮氏剛出事,人人都猜測自家主子也會因此失寵,可皇帝那時候偏還是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一連在主子宮裡歇了十日,這才沖散了大部分“阮後将廢”的傳言。
可這一遭也不知怎的,如何就鬧成這樣。
現在雖說情勢稍有緩和,可主子也總要仰仗陛下的恩寵,若此時失寵……
冬兒不敢想這件事傳開了以後,前朝那些見風使舵的臣子不知要上奏多少本彈劾自家主子的折子。
聞言,阮如安動作一滞,手中的書冊也随着微微顫動了一下,她那雙柳眉幾不可察地皺了皺,随即輕輕抿了抿唇,将書冊合上,放在了一旁的幾案上。
她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她絞盡腦汁,卻也是真真弄不懂穆靖南到底在想什麼。
半晌,她緩緩歎了口氣,道:“你明兒個一早拿了宮裡的牌子,去請了謝淑妃來吧。”
一人想不出,那便兩人一起想。
阮如安就不信了,她能拿捏二十五歲的穆靖南,還就再弄不懂十九歲的穆靖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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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擦亮,還不等冬兒去請,謝淑妃就先一步踏入了坤甯宮。
待裡頭的阮如安點頭應了,她便将貼身的丫鬟留在外頭,提起裙擺快步踏進了殿内。
“見過姐姐。”
謝淑妃婉婉行了個禮,繼而笑道:“恭喜姐姐,昨個兒夜裡,那突厥女是吳尚書的外室的消息已傳了出去,眼下怕是滿京城都曉得了。”
聽罷,阮如安卻也沒提起多少興頭,她隻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随後示意謝淑妃坐下。
見了阮如安這個神情,謝淑妃也斂了笑容,她面色微凝,忙問道:“姐姐,可是出了什麼事?”
其實對于穆靖南的這件事,阮如安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的。
畢竟謝淑妃還都是個黃花大閨女,且她和穆靖南那麼多年的夫妻,按理來說,她應該是能好好拿捏住人的才是。
沒曾想到了現在,竟要開口向謝淑妃求助了。
一時間,阮如安也不知如何措辭,隻得輕歎一聲,道:“不過是些後宮瑣事罷了,也怪本宮多心了。”
謝淑妃見她欲言又止,心下明了幾分,卻也不敢貿然插嘴。畢竟,阮如安素來沉穩,若非真遇上難事,斷不會這般模樣。
“姐姐,若有何難事,且但說無妨,妹妹自當竭力相助。”謝淑妃是個反應快的,她語氣中帶着關切,連忙往前遞了台階。
聞言,阮如安低垂下眼簾,她深吸口氣,複道:“前兒個霍家那事兒,雖是說開了,但陛下似還沒過了這道坎……”
話裡點到即止,言多必失,阮如安不願說的太多。
再言,謝淑妃是有顆七竅玲珑心的,自然也能聽得懂她的意思。
果真,謝淑妃微微一笑,眉目間流露出一絲慧黠,低聲說道:“妹妹以為,若要破此局,倒不如坦坦蕩蕩,大大方方,以示無私,讓陛下知曉姐姐心中無虧。”
阮如安聞言,輕輕颔首,示意謝淑妃繼續說下去。
謝淑妃揣摩了番阮如安神色,随即娓娓道來:“昔日周公旦被人讒言中傷,誣其與兄長之妻有情…….”
“周公坦然不避,反而請示武王,将兄長之妻賜婚他人,以明自身清白。武王見周公如此光明磊落,不但未起疑,反而愈加信任。”
“姐姐若能效仿周公,大方上請陛下,賜婚了英國公,了卻陛下心中執念,便是最好的回應了。”
主動賜婚霍若甯?
阮如安倒是從沒想過這茬。
一則是眼下她是沒這個閑心去管霍若甯的事,二則…..年宴上霍若甯沒把話說清,顯然就是不大想皇帝賜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