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是蜜裡調油,可好景素來難長,算着日子,待翻過了正月十五,阮相爺流放的旨意也該下了。
摸不透穆靖南的心思,也試探不出個什麼東西,阮如安便一早算好了時辰,心頭生出幾分決斷,決意在定國公夫人生辰設宴這日出趟宮。
恰逢近來是穆靖南正好說話的時候,她兩三句求了旨意,又酸了幾回手腕子,這才得了機會出宮慶賀。
一來,她也算全了天家對于定國公府的關照,二來……上回定國公夫人莫名給她的那枚免死金牌、再聯想着素來不涉世事的定國公竟願意領兵出征…….
她想弄個清楚問個明白。
冥冥之中,阮如安總覺得阿耶的下落是同定國公府有些幹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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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定國公出征,也算是入了世,定國公夫人自然也是夫唱婦随,宴請了不少王孫貴族貴胄皇親。
夜裡,殿内是一片觥籌交錯,往來談笑。
定國公府的待客廳内,外間是賓客盈門,内屋隔着一層珠鍊屏風,阮如安和定國公夫人相對而坐,談笑說着話。
“小小生辰,竟蒙娘娘親至,舍下蓬荜生輝,實乃臣婦之幸。”
定國公夫人舉起酒杯,向着阮如安敬道:“臣婦敬娘娘,願娘娘福體康健,甯祥無憂。”
“夫人客氣了。”
阮如安今兒個興緻好,她擡起眸子,笑意盈盈道:“前兒個夫人來坤甯宮,還說瞧着本宮親近,幾番投緣,今兒個怎就這般疏遠了去?”
“本宮便以茶代酒,恭祝夫人吉祥安康,福澤綿長。”
聞言,定國公夫人連聲恭謹道:“謝娘娘美言,臣婦感念深恩。”
阮如安點頭微笑,正欲再寒暄幾句,忽然瞥見珠簾外頭,站在不遠處的鎮北王妃。
她正與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低聲交談,二人眉目傳意,神态親密。
那女子雖瞧着有些眼熟,卻因背對着她,也瞧不清是何人。
阮如安心中微感驚訝,從不曾聽聞這位鎮北王妃與誰家小姐熟絡,且上回見了,隻覺她是個清清靜靜的性子,想來也鮮少與人如此親近,眼前這位年輕女子卻能讓她露出如此神色,着實令人好奇。
定國公夫人注意到阮如安的視線,随即笑道:“娘娘是在看鎮北王妃與李侍郎家那位小姑娘吧?”
那竟是李杳杳?
阮如安微微眯了眯眼,纖柔的指尖緩緩摩挲着衣袍。
李杳杳什麼時候同鎮北王妃這般要好了?
阮如安頓了頓,複垂眸思忖片刻,繼扭頭,佯作略帶疑惑地看向定國公夫人:“原來那位姑娘是李家那位?本宮倒不曾聽聞她與鎮北王妃有什麼交情。”
其實阮如安不曉得這些,倒也委實正常。
對于素來不大露面的鎮北王妃,人都隻曉得她是蘭太傅原配之女,但原先蘭太傅似乎不大喜歡這位出身商賈的夫人與外界多來往,便是後頭他那夫人病逝,也都是沒幾個人曉得的。
蘭太傅何許人也,先帝在時,他以一寒門身,一躍成為先帝親信,後來幾經輾轉,他又能在穆靖南掌政時站穩腳跟。
他若想遮掩一個人的身份,抹去一個人的事迹,自然是有千百種法子。
即使是消息靈通如謝淑妃,想必也摸不透其中内情。
聽聞這蘭太傅的原配病逝後,他扶正了妾室,也就是蘭賢妃的生母,這般情景下,鎮北王妃的存在就變得更為微妙,甚至是逐漸銷聲匿迹了去。
定國公夫人輕輕搖頭,和藹道:“李家姑娘乃是李侍郎的胞妹,算起來,也是鎮北王妃的母家表妹。”
“鎮北王妃自幼借居在江南李氏,兩人自來親厚,亦對這位表妹卻是疼愛有加,故而二人一見面,便難免多談些家常。”
說是不涉世事,可這說的有條有道的,倒還比她還熟悉這些個秘聞趣事兒的。
阮如安深深看了定國公夫人一眼,後者回以一個如常的笑容,是全然沒有半點子心虛的。
也罷也罷,避世也需自保。
有的事兒,可以不參與,可卻一定要知曉。
思及此,阮如安沒再糾結于定國公夫人,她略略颔首,随後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本宮覺着她們談笑間頗為投緣。”
語罷,她未再開口,隻捏起桌前的一塊白玉豆腐送入口中,垂眸沉思起來。
她隻知道鎮北王妃原先住在江南,卻也不知後頭原有這樣的故事,更是沒想到……蘭太傅那位逝去的妻子竟是大淵首富李氏女。
想起那位入仕後卸去李氏家主之位的李侍郎……
他将那家主的位子給了誰?
是李杳杳?還是鎮北王妃?
上回看奏折時,穆靖南才說了,要讓江南的糧商送了糧食去往救災,可又有誰人不知,李氏幾乎已壟斷了江南的所有産業。
朝廷若想要江南的糧商往北運,免不得要和李氏有來往、甚至是派遣官員去江南也是能夠的。
可這幾日,穆靖南是日日都帶着折子與她一道閱批,她可并沒有看到穆靖南寫下派遣人去往江南的批文,他甚至隻是在批文裡寫了個李氏二字。
像是根本沒打算商量,直接下了定論。
但穆靖南從不是這麼個囫囵吞棗般不管不顧的性子。
不知怎的,阮如安忽而想起那日寒山寺……鎮北王妃和穆靖南兩人談話議論,卻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難道正是與此事相關?
如此說來,那李氏的現任家主……豈不就是這位鎮北王妃呢麼。
正想着,那頭的鎮北王妃和李杳杳像是說好了要來拜見皇後,她們端端立身于珠簾外,相繼行禮道:“臣婦/臣女見過皇後娘娘。”
“免禮,且進來坐下罷。”阮如安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二人入内。
見狀,鎮北王妃與李杳杳又福了一禮,随後緩步走入内廳。
珠簾輕晃,暖黃的燈光映照在她們身上,兩人皆是一身蘭青衣裳,發髻高挽,妝容精緻,娴靜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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