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一番小插曲,屋子裡頭的證人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在白祭酒的示意下,他們躬腰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退到了一旁,兀自擦着額頭的汗珠子,甫一擡眼,便見得一位玉面郎君緩步踏入屋内。
未入仕前,李侍郎便在江南一帶頗有美名,而這“美名”,并非是稱贊他行商的才能,而是……慕他玉樹臨風君子貌,翩翩書生江南俏。
江南李氏雖是商賈,但往上數幾代,也是朝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是家道中落落魄了幾分,可底子怎麼也還在。
也都是大族出來的女兒郎君,自然不必誰人差。
且說那李侍郎進得殿來,他先是向白祭酒微微作揖,随即快步走至屏風前,跪地行禮,聲音中帶着幾分急切:“微臣李遠思參見陛下。”
他看不見屏風後端坐的皇後,目光隻是落在穆靖南身上,聲音低沉焦急。
穆靖南淡淡一笑,輕擡手,慢悠悠地說道:“平身吧。愛卿今日前來,可有何事要禀報?”
李遠思聽得此話,心頭愈發沉重,瞧着更是滿心焦慮,隻能忍住情緒,磕頭懇請道:“微臣今日進宮,是懇請陛下為臣做主!英國公霍若甯搶走了微臣的家妹,如今下落不明,微臣惶恐不安,家中如今隻剩這一位親人,若是家妹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微臣恐怕……恐怕難以為生!”
殿内頓時一片寂靜,穆靖南微微一頓,眸光淡淡地撇過懷中的阮如安,眼中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溫柔與笑意。
他将她的烏發攏了攏,手指在她腰間不經意地摩挲了幾下,像是在這大事當前,依舊毫不在意,漫不經心。
“英國公素來與李家并無深交,如何會突然做出這般舉動?”穆靖南緩緩開口,語氣帶着一絲好奇,似笑非笑。
李遠思聽聞此話,早已是準備好了回答,連忙道:“隻因前些時日,英國公得知家妹曾在江南救過他的性命,便三番五次提出想要迎娶家妹為妻。然微臣自知家世微末,不敢與霍家結親,故而一再婉拒。未曾想……他竟不顧微臣的拒絕,行此不義之事!”
說罷,李遠思重重磕頭,俨然是一副被“惡霸”上位者欺負了的感覺。
他這個反應,倒與往日裡的為人大相徑庭。
見此,阮如安微微蹙眉,心頭隐隐泛起一絲不安。霍若甯這又是走的哪一步棋?李侍郎曉得這其中内情嗎?
但平心而論,如今風口浪尖時,霍若甯要是能在此時同哪家姑娘結親,且與她瞧着恩愛和睦些,想來也能略沖淡點那些個謠言。
她才垂下頭思忖,穆靖南那指尖再次輕輕滑過她的腰際,她下意識地擡眼,隻見他懶懶地靠在龍椅上,神情放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遠思。
“英國公曾在宮宴上提起過,他心中有一位恩人,那人曾在江南救過他一命。”
穆靖南語氣中帶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緩緩道,“既然如此,愛卿為何不成全這段姻緣?英國公雖年輕,卻是朝中棟梁,難道愛卿不願與霍家聯姻?”
此一時彼一時,原先阮氏還在,霍阮兩家親近,素來聯姻不在少數,别家自然也不會橫插進去;如今阮氏不再,霍氏就算再如何粗枝大葉,隻是孤立無援。
這泥菩薩過河都自身難保了,誰還想上趕着往裡頭湊呢?
何況,李侍郎是千萬個不想要自己疼愛的妹妹嫁給一個官比他大的郎君,不然往後受了欺負,誰又能護得住她。
李遠思聞言,臉色頓時一沉,連忙俯身跪地,顫聲道:“微臣雖出身商賈,因蒙陛下恩典,方得有今日,但微臣知曉自身身份低微,實不敢與英國公相提并論。霍家勢大,微臣的家妹與英國公地位懸殊,微臣恐她受委屈,故而不敢允婚。”
穆靖南聞言,微微挑眉,目光轉而落在懷中的阮如安身上,帶着幾分玩味,像是在醞釀着什麼念頭。他淡淡一笑,聲音卻帶着幾分淩厲:“既然如此,朕倒有一事與你商議——朕欲調戶部尚書蘇公勻為刑部尚書,你李遠思,便接任戶部尚書一職。”
聽了這話,阮如安心頭倒沒什麼波瀾。
這幾日裡頭,她也讀了不少蘇尚書的公文,也曉得當年蘇尚書入朝為官,本也就是在刑部任職,但後來是被人打壓,不得已才去了戶部。
如今回了刑部,當也算是官複原職。
這李侍郎年紀雖輕了些,卻也做了三年的侍郎,且十五歲開始經商,總歸是實踐得多,有他坐鎮戶部,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決斷。
可穆靖南此舉,究竟是為了讓李侍郎升官呢?還是為了讓李家和霍氏相匹配?
此言一出,李遠思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連忙叩首推辭:“微臣萬萬不敢當!”
“此事就這般定下,你不必推辭。”
穆靖南繼續說道,語氣悠然:“至于英國公與令妹之事,朕看,不如賜婚,成全這一樁佳緣如何?”
李遠思一愣,尚未回神,身旁的白祭酒早已察覺事态不妙,急忙上前一步,拱手說道:“陛下,此事恐有蹊跷。英國公素來清冷自持,多年未曾婚娶,如何突然對一位久未謀面之人如此情深?何況李家小姐素來足不出戶,未有美名,更難與英國公有所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