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極殿内。
穆靖南看着阮如安的背影漸行漸遠,眼中笑意漸漸褪去。他手指輕扣着幾案,指尖的力道微微用力,顯出些許難以察覺的不安。
同往前一樣,他不是沒察覺她的試探,隻不過,他更清楚,這份試探背後,掩藏着她的不信任與隐隐的戒備。
他到底該如何讓她徹底放下戒心?
還是說,她從一開始便沒準備交出全部的信任?
“陛下。”李大監低聲禀報道,“娘娘已離殿,是否傳鎮北王和蘭寺卿前來?”
穆靖南回神,擡手揮了揮,語氣淡淡:“不必。讓他們去辦大理寺的案子吧,别叫她瞧出什麼端倪就好。”
尤其是前幾日他于寒山寺“遇刺”一則。
李大監聞言垂首應聲退下,隻留下他獨自坐在案前,思緒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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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如安出了殿門,腳步稍緩,眉頭卻始終微蹙。冬兒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開口。
直到走過回廊,她才輕聲喚住冬兒:“你去尋小福子,讓陳侍郎打聽一下郭子寒的消息,尤其是他先前是否與突厥餘黨有所牽連。”
陳侍郎,也就是霍若甯手下的那位兵部侍郎,自然是信得的。
冬兒微微一愣,随即點頭:“奴婢明白。”
阮如安颔首,又補充道:“另外,讓人盯緊蘭青何……他若有任何異常,立刻來報。”
冬兒心頭一凜,卻不敢多問,隻是低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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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坤甯宮後,阮如安隻呆呆坐在桌前,心頭揣着事。
穆靖南到底在隐瞞什麼?
她一直以為自己将他算得清楚,可如今卻發現,他的每一步棋,似乎早已超出她的掌控。即便他失了憶,那份心計與謀略依然深沉如淵,叫人無從捉摸。
是了,他定然記得更多。
若他真的忘記了祭禮之前的事,為何還能如此笃定地将郭子寒安排在大理寺,又為何能料定她會将心思放在此案上?
這些細節….分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試探,隻是她不知,他究竟是在試探她的情意,還是在試探她的底牌。
思及此處,她指尖微微用力,茶盞輕輕一晃,茶水漣漪散開,映出她的倒影。
這段情緣,始于算計。
可他若真的知曉這一切,又會如何?是如他一貫的寬容,還是……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羁絆?
隻想到這一點,她一瞬間覺得有些害怕,卻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的她,不能有絲毫動搖。
不論他知道多少,至少現在,他仍舊站在她這邊。
他或許已經察覺了她的算計,可他還願意将信任交付給她,這便是她最大的籌碼。
她必須利用這段時日,将父親與阮家的清白徹底洗清——這是她唯一的底線。
其餘的……便是往後再說了。
心裡生出這個念頭,她才終于将茶盞放下,遂輕輕吐了口氣,擡手按了按額頭。
“來人。”她喚了一聲,語氣清冷,“傳今日議事的折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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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穆靖南凝視着窗外,眸色漸深。
“陛下,”李大監悄然入内,低聲禀報道,“娘娘那邊似乎已經派人探查蘭寺卿的動向。”
穆靖南的唇角微微揚起,像是早已預料。他輕聲道:“随她去查,但莫要叫她查得太過順利。”
“另外,北邊的消息……”穆靖南頓了頓,他停了半晌,這才開口道:“可以傳回來了。”
他們籌謀已久,此番試探,隻為确認那五千精兵身藏何處。
待此事了結,自然也便再無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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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長安東西市的街頭熱鬧非凡,茶館酒樓裡滿是談論北境大捷的聲音。
初春的陽光灑在青石路上,幾個跑腿的腳夫擠進酒肆,嘴裡嚷嚷着:
“聽說了沒?北境打了大勝仗!定國公親手斬了契丹首領,那突厥人和契丹人全軍潰逃,死傷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