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馬上就會知道原來自己心心念念，滿心滿眼的救命稻草，其實是拖他們下地獄的惡鬼的繩索，是加速死亡進程的催命符。

魅魔斜斜的歪在斷裂的樹幹邊一動不動，任由大山似的封印陣法落下，仿佛頭頂散發恐怖氣息的陣法封印的并不是他一樣。

他邪氣肆虐的臉上突然出現一隻有些驚悚的全黑色獨眼，嘲諷又期待地對程弦二人一瞥，那眼神似有深意又好像隻是程弦的錯覺。

還沒等程弦想明白，毫無征兆的，籠罩凡人的結界破了，血圈消失。

裡面的人先是面露喜色，接着很快發現了不對勁，一群白衣飄飄的仙人站在離他們很遠的空中，像是一尊尊冷漠無情的雕像，頭頂大山般發光的東西慢慢壓下來，有山石滾滾而落，砸到不遠處，整個谷底都抖了抖。

有人被碎石砸中了，頭破血流，大家仿佛明白了什麼，有人茫然道：“我們要死了嗎？”

尖叫、哭泣、怒罵聲一齊響起，對死亡的恐懼和外面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另人發狂，有人哭天嚎地的沖出來，試圖攀爬懸崖，但很快被碎石擊中，沒了聲息。

封印陣法恐怖的壓力使身體弱的人開始吐血，一開始隻是吐出血液，吐血之人神情痛苦驚恐，發出長長的、攝人的哀嚎。

很快他開始大口大口吐出夾雜着内髒的血塊，整個人臉色迅速灰敗起來，倒地抽搐直到再無聲息。

死亡過程十分迅速，從吐血到身亡不過三息。

程弦在魅魔撤掉結界的瞬間就明白了它的意圖，她面色難看，爆沖過去，恨聲怒罵：“魅魔，我草你大爺！”

大師姐在幻境中是凡人之軀，她受不住這種壓力的，她會死的！

程弦不知道幻境所受傷害會不會作用到本體上，但看魅魔那狗德行和看好戲的表情，恐怕幻境中死了對本體絕對有影響。

更何況師姐是因為她才到忘憂谷，從小到大師姐對她這麼好，她小時候剛來靈霄宗，師尊就跑去閉關了。

她那時剛來修仙界，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茫然又警惕，是師姐帶着她去吃飯，教她許多修仙界的常識。

她和人打架下手太黑把人捶成腦震蕩，是師姐替她受罰，她被那些世家子出言侮辱，是師姐給她出頭。

在遇到師姐之前，她從不知道原來沒有血緣關系也可以情同手足。

程弦俯沖下去，别的什麼都沒想，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不能看着師姐死！

溫元之一開始進入這具身軀時，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哪裡，很快在那一聲冷喝過後身邊人的欣喜交談中明白過來：自己這是進入幻境了，并且是個凡人身份。

不知道師妹和孫道友怎麼樣了，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在這裡她看不到外面，隻好一直擡頭看着血紅的結界，希望它能快些消散。

結界碎裂的那一刻，程弦向下俯沖的身影在她眼中極速放大，那雖然不是師妹的臉，但她能認得師妹的眼睛，像火一般的，永遠燃燒着的眼睛。

有時候她覺得師妹有這樣的眼睛，怎麼會是個冰屬性？應該是個火屬性才對，但師妹就是冰屬性的天才，她把冰屬性發揮到了極緻，也有冰屬性的外表，冷漠的、攝人的、生人勿近的氣場。

縱使從小到大她看着程弦長大，知道她内裡是什麼樣的，但每當在宗門裡遇到程弦，在程弦冷冰冰的颔首示意和周圍人興奮崇拜的竊竊私語中，她還是會恍惚。

疑心程弦會不會變了，真的變成了和其他冰屬性修士一樣的漠然，但這擔憂接下來就會被程弦與她外表極不符的熱烈傳音粉碎【師姐你又變強了，愛你啾咪。】【師姐我今天揍人了，真爽！】【師姐要出宗啊，拜拜。】

每次都這樣，溫元之都快麻木了，但每次還是忍不住懷疑。

如今在這個陌生的面孔上看到師妹真正的、毫不掩飾的散發着她強烈怒火的眼睛，溫元之很不合時宜的想到：這次總算不疑心師妹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程弦也顧不得天上一衆人對她的行為如何看待，炮彈般射到谷底，驅動這具身體磅礴的靈力，擋住頭頂如同深海般的壓力，對活命的渴望讓所有癫狂崩潰的百姓潮水般湧到程弦身邊。

“師姐，你還好嗎，我是程弦。”程弦膝蓋微彎，站立的地方下陷，雙手向上托起，仿佛托起蒼穹，即使有些狼狽也不忘歪頭對溫元之一笑。

溫元之搖頭，快速道：“你不用管我，這個幻境似乎是定好的場景，這裡的凡人注定是要死亡的，也包括我。”

空中一群修士對程弦的動作吃了一驚，有人難以置信的嚷嚷：“你在幹什麼！”

程弦沒理會他，嘗試着能不能把這些百姓帶走，但封印陣法太強了，她支撐着這片空間不讓衆人壓死就已經使用了全部的靈力，因為巨大的壓力，她雙腳已經下陷到腳踝了。更别說帶着這麼多人走。

頭頂的修士見程弦不理他，臉色難看，一甩袖袍朝為首的青衣修士告狀：“宗主，她此舉恐怕不妥吧！一群凡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她還敢沖上去。哼，自尋死路！”

青衣女修垂眸，她視線所過之處修士紛紛側身避開，誰也不想和這個恐怖的人有接觸——哪怕是視線接觸。

她的目光暢通無阻的和程弦對視，程弦本來就好奇崔姨的師尊，自是在重壓下也和擡頭她視線相交。

千年前的傳奇人物在幻境中和她對視，隻是一眼，程弦仿佛被巨大的漩渦卷入海中，又仿佛瞬移到北極并且穿着短袖。徹骨的冰冷，仿佛能将人的靈魂也凍起來沉入海中封印萬年。

啊，這就是一眼萬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