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狹長的山洞隧道,顧岑風扶着山壁一路摸黑前行。
直到忽然看見前方一點火光亮起,他再次喚了一聲,“歸姑娘!”
不料那點火光抖了一下便湮滅在黑暗之中,顧岑風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追趕上去。
越往前行,越發覺得山洞中濕熱難耐,空氣中似有什麼東西,壓得人胸口發悶。直至又走過一個拐角之後,才終于到了出口。
隻不過,入目便是一棵巨大的榕樹,枝繁葉茂地籠在濃濃的霧氣之中,讓人看不清邊界。
歸寒煙正站在那棵榕樹前,長發柔順地垂在雪青色衣衫上,在濃霧中若隐若現。
本應極美的背影,卻無端透着幾分蕭索。
顧岑風向前走了兩步,歸寒煙便立刻警惕地轉過身去,玉笛橫在身前,十分敵視他的樣子。
顧岑風看了看周遭環境,決心先穩住歸寒煙,于是說;“歸姑娘,想必你也察覺此地有異。這裡樹林茂密,陽光尚照不到底,還有這始終不散的霧氣,不僅易迷失方向,且還不知有多少危險……不如你我放下成見,先出了這山谷再說。”
歸寒煙獨來獨往慣了,一向甚少與人合作。隻不過,她也心知顧岑風此話說的在理。這林子詭異,多個同路人也總比多個敵人好。
再者,她見顧岑風說話時眼神坦蕩,語氣誠懇,頗有些真誠之意,于是點頭應了應,順手将玉笛收起。
卻不料此時,顧岑風急急變換腳步,一躍而起。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柔軟如絹的腰帶劍,手腕輕抖,劍身便作铿锵聲向歸寒煙刺去。
變故突發,歸寒煙已來不及抵擋。
她順勢下腰隻為避開這一擊,卻反而看見身後榕樹上竟盤着一隻巨大蜈蚣,此刻正揮舞着一對鋒利颚牙向她鉗來。
她下意識将雙臂擋在眼前,正當此時,顧岑風的腰帶劍卻如彎鈎一般卷住那隻蜈蚣的上半身,略一用力,便将整隻蜈蚣甩向空中。
随之,他手腕微動,劍身複直,劍影如電般将那隻蜈蚣刺了個對穿。
歸寒煙躲閃到一邊,抱臂看着他一劍下來行雲流水,非但儀容未亂,氣息也不曾有波動。聯想到之前交手時她所感知到的深厚内力,她越發覺得此人不可小觑。
可她心裡覺得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淡淡道了一句,“不是我讓你救的,别想我承你的人情。”
顧岑風剛處理了蜈蚣屍體,此時正用一塊軟布認真擦拭着劍身。他聞言頓了一頓,隻似笑非笑地說,“姑娘言重了。一隻毒物而已,何談相救,順手為之罷了。”
歸寒煙卻不信這套雲淡風輕的說辭,繼續試探他,“你方才若不出手,此刻我已中了那隻蜈蚣的劇毒死了,你豈不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拿走金匮令?”
聞言,顧岑風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惜……趁人之危,非我顧某行事風格。”說罷,便收了劍徑直向前方走去。
歸寒煙聽了覺得諷刺,她快步跟上,反問他,“怎麼,朝廷的人也講江湖道義?”
顧岑風看她一眼複又看向前路,好脾氣地解釋一句,“有何不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如今,肯投靠朝廷的江湖人士亦可做官。現在的朝堂與江湖,再不如過往一般,泾渭分明了。”
聽他這般說,歸寒煙忽然想起了池正元,一陣無言。直至霧氣更加深重,顧岑風忽然停下腳步。他拿出兩塊方巾,遞了一塊給歸寒煙。
“前方霧氣古怪,為防吸入瘴氣,還是捂住口鼻為好。”
見歸寒煙有些猶豫,顧岑風心道,她莫不是怕自己在方巾上做手腳?
他正待解釋一二句,卻聽歸寒煙蹙着眉頭問了一句,“這不是你擦蟲血的那塊吧?”
顧岑風一頓,随即冷笑一聲,語氣不祥,“不但擦了蟲血,還裹了蟲屍,姑娘可要确認一下?”
歸寒煙聽他忽然變了語氣,不免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垂着眼眸看着自己。
短暫對視後,不知為何,歸寒煙竟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咳。”她清了一下嗓子,話語中帶了幾分不自然,“不用了,我隻是……隻是沒想到一個男子竟會随身攜帶這麼多手帕。”
“歸姑娘。”顧岑風看着她,嗓音沉沉的,“方才顧某說的先放下成見,合力出谷的提議,歸姑娘是答應了的,顧某自認已表誠意。倘若歸姑娘始終心存疑慮,顧某也不勉強。再者……”
顧岑風停頓片刻,神色間似有一絲不解。“無論男子女子,多帶幾塊帕子為保儀容秀整,有什麼稀奇?”
歸寒煙沒想到自己隻說了一句,他竟有這麼多話等着自己。
忍耐到最後,歸寒煙瞟了他一眼,了然地點了點頭,“明白,就是有潔癖。”
說完見他蹙了蹙眉,雙目似含精光。歸寒煙下意識改了口,“我是說,多謝。”說完就連忙接過他手中那塊方巾,好脾氣的問着,“依你之見,接下來該怎麼走?”
此刻,擺在歸寒煙與顧岑風眼前的,正是一條岔路口,一條向左,一條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