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岑風收劍抱拳，行了一禮，這才悠悠說道：“有關寒煙的事，除非她點頭，否則在下對池盟主，隻有無可奉告這四個字。”

“——你！”

見顧岑風言語肆意，池正元不由怒目而視，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不過剛收手，此刻卻又有了過招的苗頭。

談逸仙見勢不好，連忙上來打了圓場。

“二位皆是白梅山莊的客人，看在我們家老爺子的面上，還請池盟主高擡貴手。”

談逸仙搬出了霍老，池正元也不好再對峙下去，當即拂袖而去，走之前還不忘狠狠瞪了顧岑風一眼。

“你怎麼惹他了？”

顧岑風似笑非笑，卻不掩眸中淩厲，隻淡淡道了一句，“我怎麼知道。”

“行吧，”談逸仙頗有些心累地撫額，“隻要你那傷别再裂開就行。”

……

歸寒煙一口氣走出了老遠，這才想起她方才沒跟顧岑風和談逸仙打聲招呼便走了。不知為何，她忽然灰心起來，自顧自搖了搖頭。

每一次她以為自己已築起心中高牆，足以保護自己、抵擋所有之時，池正元輕飄飄幾句話，甚至于一個無關緊要的态度，就能輕易地将其擊碎。

不知不覺間，她已走入一處陌生之地。雖還在莊内，但此處寂靜無人，一片蕭索，景緻已與莊内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歸寒煙走近幾步，隻見面前那屋檐下挂着一個大大的“家祠”牌匾。她無意冒犯，正要離開，卻忽然聽見家祠之中隐隐約約傳來一陣男人的低泣聲。

霍嶽兩家大喜的日子在前，這個時候誰會在家祠裡哭呢？

好奇心驅使，歸寒煙腳步一轉，靜悄悄地向家祠門外貼去。順着窗棂縫隙瞥去一眼，歸寒煙發現那哭泣之人，居然是霍衡之。

香爐中幽幽燃着三柱線香，霍衡之正跪在一處牌位前，哀泣道：“娘親，孩兒明日便要成親了，新娘正是茴兒，您一定也會喜歡她當您兒媳的，對吧……娘親，您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地。今後有了茴兒，孩兒在霍家也不會那麼寂寞了……”

原來……歸寒煙收回視線，不禁暗歎一句，原來霍衡之也如自己一般，無母可恃。她再次懷疑自己，她是不是把霍衡之想得太壞了呢。

歸寒煙悄無聲息離開了家祠，輾轉走到另一處山坡之上。她屏息一躍，旋即輕盈地栖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之上。

此時紅日西斜，殘霞滿天，莊内白梅皆似被鍍上一層金色。

她俯瞰着白梅山莊，默默地看着莊内的仆人正來回奔走，忙着在莊内四處挂上紅綢，貼上喜字。轉眼間，莊内一派喜氣洋洋之色。即便隔着如此之遠的距離，歸寒煙也知道，他們的臉上此刻定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蒼穹之下，人人皆有歸處。唯有她，像是遊離在世間之外的一縷幽魂，渴望歸處，卻終是無枝可依。

歸寒煙閉上雙眼，将玉笛置于唇邊輕輕奏起。她手指點按幾下，一段清遠悠揚的曲調随之從她指間流瀉而出。

笛音幽幽，似有人輕吟淺唱，卻無悲無喜，唯有這份響徹天際的孤寂，不斷回蕩。

夕陽的最後一抹殘魂終于燃燒殆盡，她一人一笛，獨坐在大樹之上。遙遙看去，夜幕之下的她，顯得那麼的渺小，那麼的微不足道。

忽然，咻的一聲，隻聽有什麼東西猛地竄上半空，笛音就此戛然而止。歸寒煙驚愕看去，隻見數道火光倏地于半空中炸開，恍若點點繁星墜落。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歸寒煙怔忡之中，忽聽見一道分外熟悉的聲音響起。她低頭向樹下看去，隻見顧岑風一手反撐着腰，另一手搭在額前，一派逍遙的模樣，正在樹下凝望着她。

歸寒煙愣愣地看了過去，隻見他雖嘴上說着抱歉，可那眉眼之間藏不住的戲谑，又何來抱歉之意？

“還不下來，等我上去？”

樹下傳來顧岑風懶洋洋一句調笑，歸寒煙驟然回神。她收起玉笛，一躍而下，便頗有些不自在地問起，“你怎知我在此？”

顧岑風不作答，隻點了點自己的耳朵。

歸寒煙沉默片刻，又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不久。怎麼樣，方才那煙花好看嗎？”顧岑風略揚了揚眉，故意問她。

歸寒煙卻古怪看他一眼，“你哪來的煙花？”

顧岑風不在乎地笑笑，“霍衡之大婚的煙花，我替他試放一下，看看效果，想必霍少爺不會在意的。”

歸寒煙不由瞪大眼睛，“你不問自取，你——”

“怎麼？知道我做順手牽羊此等不義之事，想跟我劃清界限？”

“……倒也不是。”

看見歸寒煙一副預想中别扭的神情，顧岑風不覺失笑。

“放心吧，除了送到莊内的煙花，那店家還另備了一些，這些是我買下的。我好歹也做過幾年的指揮使，不至于這點兒銀子都拿不出來。”

“你又尋我開心！”歸寒煙回過味來，不由眉頭皺起，一拳向他胳膊錘了過去。

可顧岑風卻不像上次那般站着任她打，反而單掌抵住了這一拳。随即，他合攏手指握着歸寒煙的手慢慢移了下去。

“快看，天已經黑了。霍家為了霍嶽兩家的婚事要連放三日的煙花，我們正好也湊個熱鬧。”

話音剛落，幾枚煙火驟然升至半空轟地爆開，後又化作五色的雨簌簌而下。

歸寒煙瞬間被這份絢爛奪走了目光，不禁喃喃一聲，“好美。”

她迫不及待的和顧岑風分享，一扭頭卻見顧岑風的目光始終聚焦在半空之中，隻有微微勾起的嘴角，彰顯他此刻心情尚好。

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歸寒煙不由視線向下移去。她這才發現，原來顧岑風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曾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