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一走,那掌櫃便站起身來,看着身旁的夥計歎了口氣,“柴遠,你方才也聽到尹副城主說的了。非我不願留你,實是我這廟太小,開罪不起城主和副城主這兩尊大佛。”
那名叫柴遠的夥計當即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求求掌櫃留下我吧!家母之前生了病,拿不出求醫問藥的錢來,無奈之下借了利錢。若是還不上,我小妹就要被賣去花樓抵債啊!”
掌櫃長歎一口氣,随即走入後堂。待他再出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個荷包。
他将那荷包放在柴遠手上,語重心長道:“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我再多貼補你一些。拿上它,再盡快去找份工做吧。”
柴遠不願接那荷包,幾次三番推拒,掌櫃隻好将它放在柴遠面前,便又進了後堂。
柴遠看着那荷包怔愣一瞬,而後痛哭起來。片刻後,他狠抹了一把眼淚,對着後堂的方向又磕了一個頭,這才拿着荷包匆匆離開。
馬車緩緩行駛在大道上,車輪壓過青石闆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歸寒煙想起來時那車夫所說,遂問道:“那車夫不是說城裡不讓馬車走嗎?怎麼我看這馬車挺多的啊。”
慕容雪放下茶盞,悠悠道:“城中每日達官貴人來者無數,若人人馬車都可以進,豈不是要将這路堵得水洩不通?”
“呵,”歸寒煙不由嗤笑一聲,“原來隻有普通人的馬車不讓進。”
慕容雪不置可否。
歸寒煙想起方才的事,又問道:“你可知你走後,那珍寶齋掌櫃便跟你那位副城主說,那支钗他自願相贈,不要你的錢了。”
慕容雪嘴邊淡淡笑意,“這有何稀奇?”
“可這尹副城主又對那掌櫃的說,你不喜歡他店裡那個小夥計。”
慕容雪沉吟一瞬,似在回想是哪個小夥計,過後才又點了點頭,“他倒也沒說錯。”
聽他一副習以為常的語氣,歸寒煙隻覺匪夷所思,“因着你是城主,那掌櫃便不敢收你的銀子。若你一句不喜歡,那小夥計又會如何?”
“他如何,關我何事?”
慕容雪雲淡風輕地說着,随即眼神古怪地看向歸寒煙,“你不會是在生氣吧。”
歸寒煙剜了他一眼,卻聽慕容雪輕笑一聲,“生氣又如何,誰讓我是城主,而你不是。若今日這一城之主是你,我自然也巴着你,讨好你。可惜……我每天要處理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哪有空管無關之人所思所想。”
“可是,”歸寒煙停頓片刻,終是問出心中疑惑之處,“你既是城主,難道不該為城中百姓着想嗎?”
慕容雪先是一頓,而後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捧腹笑個不停。
“你笑什麼?!”
見歸寒煙面色不善,一雙眼睛似要噴火,慕容雪覺得有些沒趣兒,這才慢慢止住笑意,随口問道:“難道你也曾如此問過你身邊那位前太子?”
慕容雪這一路總是有意無意強調着顧岑風的真實身份,話語中又多帶譏諷,聽得歸寒煙一陣氣惱,臉色都漲紅幾分。偏偏她現在還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撇過頭,不去看慕容雪那副可惡嘴臉。
慕容雪卻也不在意,反而繼續說着:“也罷,今日本侯心情好,便教教你。身處高位之人最應該想的,其實隻有一件事。”
歸寒煙不想聽,偏生那話往她耳朵裡鑽。
“這件事便是,如何獲取更大的權勢、更多的利益和更穩固的地位。若無這些,什麼都是空談。”
歸寒煙看了慕容雪一眼。
慕容雪哂笑道:“這世道,有錢的想要更有錢,有權的想要更有權。誰活着不是為了自己?若不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待被這俗世洪流淹沒,誰又會記得你是誰!”
說完,慕容雪不再開口,而是靠在車廂壁上閉目假寐。歸寒煙也沒了說話的心思,腦海中卻反反複複回想起他方才所說的話。
二人一路沉默,直到尹良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城主,到了。”
慕容雪睜開眼睛,對着歸寒煙冷冷道:“給主子打簾,也要我教你麼?”
歸寒煙默不作聲,隻撩起車簾先下了馬車。她餘光之中瞧見慕容雪正微微躬身要出車廂之時,便猛地一甩簾子,那簾布随即打在了慕容雪的臉上和頭上。
“放肆!”尹良在馬車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彈射一般慌忙上前拉起簾布,虛扶着慕容雪下了馬車。
歸寒煙抱臂站在馬車旁,适時笑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會給人打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