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安喜歡好玩的事情,也欣賞李憑的才華,二人早在少年時就玩到了一起去,這麼多年關系一直都不錯。身為慶國公府的二小姐,也是李憑的好友,沈随安自然是被優先邀請的一員。早在半月前,她就跟夫郎确定好了要一起參加。
但不巧的是,前幾日她剛跟夫郎産生了一些争執,一直到現在都沒能和解。俗話都說妻夫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可這些道理放在沈随安跟她夫郎身上,似乎是行不通的。
沈随安的夫郎名為顧雲熙,嫁入沈家已有三年。雖說是妻夫,也同住在雲水居,但二人卻并不親近。
想到顧雲熙那副冷淡又油鹽不進的樣子,沈随安就忍不住歎氣。但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現在這個時間,她怎麼也該去看一下顧雲熙了。
……還得确認一下他到底去是不去。
沈随安收回了視線,揉揉眉心,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剛剛那點愁容頓時不見影蹤。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沈随安想,似乎成婚之後,自己就總是比曾經更容易感到疲憊。
可她明明不該有什麼壓力。
沈家一直足夠安穩,立場明确,從不參與政治鬥争,錢财方面沒有困擾,身份在王城也足夠有分量。況且,她自己也沒什麼大的抱負,不像大姐那樣願意去官場闖蕩,也不像小妹那樣一身牛勁使不完,非得去軍營曆練才能舒服。
她的生活就該平靜而閑适,畫點畫,寫點字,跟朋友們喝喝酒作作詩,活一天樂一天。
至于婚事……其實她早知道自己這個身份,婚事不一定會如意。她沒有中意的男子,對感情方面也蠻不在乎,家族給安排一個并不熟悉的夫郎很正常,隻要能相敬如賓,好好搭夥過日子,她就沒什麼怨言。
不過看她跟顧雲熙的現狀,想到這一步,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走。
“墨竹,”走到屬于二人的廂房門口,看見正在往門外走去的少年,沈随安叫住了他,“他醒了嗎?”
“二少主君早早就醒了,現在正在梳妝,”墨竹行了個禮,乖順地看着沈随安,眨眨眼,“他剛說讓我去叫您的。”
“是嗎,”沈随安挑眉,踏步走進門廳,還不忘了提醒墨竹,“你去廚房讓人送點早飯過來,記得拿點能暖身子的湯。”
“是。”墨竹答應道。
顧雲熙很少主動去喊她,這讓沈随安感覺有些奇怪。不過想來,他今年确實沒出過幾次門,總是郁郁寡歡的,或許是在這府裡憋壞了,所以迫不及待想出去走走,生怕她反悔吧。
就算不是這樣,也絕不可能隻是盼着她過去。
兩人确實有三年妻夫之實,但在大多數時候,沈随安都是獨自在書房或者另外一個閣間吃飯跟休息的,除了特殊情況,也很少會跟顧雲熙睡在一起。而且每次同床共枕後,這位金貴的小夫郎都會明裡暗裡說更喜歡一個人睡,覺得沈随安在身邊不舒服。說得多了,她也就不怎麼回去住了。
她突然感覺自己這個妻主當得很失敗,沒有半點大女人該有的威嚴。隻是她也不習慣跟個鄉野村娘一樣對着夫郎頤氣指使,還是更喜歡跟人商量着來。
不過既然是一起出門,沒必要非得去分房間吃飯。而且,她還有點事想跟顧雲熙談談。
走入熟悉的門廳,站定在那扇門前時,女人忍不住自嘲地低笑了一聲。這間陪伴她長大的屋子,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即使偶爾留宿,沈随安也找不到半分屬于自己的味道。
*
聽見響動,坐在梳妝台前的年輕男子放下胭脂,微微仰頭看過來。
男子身穿淺青藍色的長衫,高高的立領上有着繁複的暗紋,那立領完全遮住了喉結,防止被其他女人看到這種隐秘的位置,也迫使男子必須保持端莊的儀态。
他皮膚瓷白,嘴唇紅潤,眉目清冽,上了些許胭脂的臉頰帶着抹淡紅,看起來很有氣色。一雙鳳眼輕輕掃過,就能與人拉開距離,不管是同誰說話,他都是這幅冷淡而疏遠的模樣。那頭柔軟如絲綢般的黑發被绾成了漂亮的發髻,上面插上了根素雅卻足夠襯人的玉簪,一看就是他的貼身男侍晚黛的手筆。
“……你來了。”顧雲熙眸光閃爍,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嗯。”
他沒有叫她妻主。
沈随安早已經習慣了,一般顧雲熙隻有在有沈家長輩出席的場合才會喚她一聲妻主,私下時,他并不願意這樣稱呼她,大多都是直呼“你”,或者跟着别人喊一聲“沈二小姐”,偶爾顧雲熙心情不好,還會喚她的全名。
但不論如何,顧雲熙确實生得極為好看。早在把他娶進門之前,顧小公子就是王城有名的玉面郎君了。
幾年前,在顧家還是跟沈家平齊的大戶人家時,不管是他那個被稱作天降文曲的姐姐顧賀憐,還是那兩位精通音律的才子哥哥,都不如這位隻需露個臉就能驚豔不少女子的顧雲熙出名。王城上下,幾乎沒人會不清楚顧家有多愛子,對家裡那個小仙人般的幺弟,她們一直是百般呵護,無比縱容的。
就連顧家一朝傾覆,她們也在竭力保護好顧雲熙,把他隔絕在危險與鬥争之外。
即便沈随安自覺對外貌并無多高要求,也經常會因為顧雲熙的容貌而心軟幾分。畢竟人天然都是愛美的,像她這種喜愛書畫,對萬物都能抱有欣賞之意的人尤甚。
在新婚之夜,沈随安掀開蓋頭,看見眼前泫然若泣的小公子的那一刻,她曾下定過決心,從此不讓自己這好看的小夫郎受半點委屈。
對這段婚事,她抱有過期待,也付出過努力。
隻是有些事并不一定都會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