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說,孟春亭也是男子交流的地方,即使李憑是主人家,但女人踏足那裡總歸是不好的。說是帶沈随安來那邊走走,其實隻是在有灌木遮擋的一側聽聽牆角而已。雖然表面對這種“小人行為”很不恥,但沈随安倒也并非多麼古闆的家夥,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跟着李憑一起過去了。
在之前的小型宴會,沈随安基本都是把顧雲熙放在身邊随時看顧,那種時候,顧雲熙往往會一直沉默不語,即使說話也說不了幾句,回去還會有幾天時間不願意理她。這次是顧雲熙一個人去應對其他家的公子,她也的确好奇,自家夫郎會做出什麼反應。
反正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孟春亭也算不上什麼多麼私下的場合,要是有别人聽不得的悄悄話,顧雲熙也應該知道跟人小聲說,不至于被他們聽見。沈随安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
在踏足孟春亭那一片地界之前,李憑與沈随安就先聽到了琴音。
“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撫琴呢,”李憑頗為稀奇,語氣也随之放輕,“這琴彈的可真不錯啊。”
“的确,”沈随安也懂點樂器,“有些水平的。”
她跟随李憑,踏到深處的草地中,站在灌木叢間。二人所在的位置,似乎就在那位彈琴的人身後,不出太久,一曲結束,亭子裡也響起了不少贊歎聲。
沈随安聽到有人在說,“顧小公子果真是才子啊”,她怔在原地。
這琴是顧雲熙彈的——但他從未在沈随安面前彈過,或者說,沈随安知道他會彈琴,也會偶爾練習,隻是顧雲熙在見到她後總會停下動作。一對妻夫居然陌生到這種地步。
忽略掉李憑疑惑的視線,沈随安回了神。恰巧,在離她們足夠近的地方,有人正在同顧雲熙交談。沈随安認得這個聲音,是早在十三四歲就樂意追着她跑的丞相府次子,曹語霖。
“……好妻主?”顧雲熙輕聲念出這個詞彙。
“不是嗎?”曹語霖像是沒聽出對方語氣中暗含的戲谑與諷刺,“沈二小姐在娶夫之前,可是被稱作明月之才的。”
“她文可以舞文弄墨,畫作甚至被聖上拿去當做外交禮,武則會騎馬射箭,當時不少武娘都在騎射上輸給了她呢。”
“更何況,沈二小姐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溫和……”
“呵。”一聲冷笑打斷了曹語霖的侃侃而談。
“那些個公子想嫁給沈二小姐,嫁就是了,與我何幹?”顧雲熙聲音像是淬了冰一般,“我又沒攔着她納侍君。”
“這樁婚事,對于别人來說或許難得,但對于我來說卻不是。”
“我并不願意與她成親。”
“若非家中有變……”顧雲熙聲音低了點,像是不想提關于自己家族的話題,“我定然是不會嫁到沈府來的。”
沈随安心底有些發冷。
她知道顧雲熙對這樁婚事有怨言,但沒想到,一直到今天,他還是沒能真正釋懷,甯願選擇在這麼多男眷面前直接說出不願嫁與她這回事,也不想被安上自願出嫁的名頭。
這三年來,沈随安自認為對待顧雲熙是問心無愧的。她縱他,寵他,護着他,也接受他那些小伎倆與小動作,從不會讓夫郎難堪。
即使當時不願意,這麼久過去,顧雲熙也該記得她一點好才對的。曹語霖在顧雲熙身邊盤問着什麼,語氣很誇張,其他男眷也在竊竊私語,卻聽不清楚在說着什麼。沈随安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挪動,就連李憑過來想帶她走,她都沒能離開。
而在旁人的聲音止住後,讓沈随安徹底寒了心的,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而已。
“她待我……”顧雲熙停頓了一下,緩緩開口,語氣平緩,沒有半分感情,“并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