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湫是前段時間才被從軍營遣送回來的,回來之後就受了家法,一直被關在屋裡出不了門,也就沒聽說過什麼盜賊名号,隻知道有人偷了東西。他向來愛湊熱鬧,愛玩,這種順手就能幫忙的事情他也從不會把自己置身事外。見一群人在後面追着喊什麼“抓賊”,陸湫當機立斷就借來一位老婦人挑水用的竹棍,利用自己矯健的身手追了上去。
那賊人行動敏捷,雖然旁人可能看不出,但陸湫卻能感知到,他大概率是個男子,還是個未完全長開的少年,應該跟陸湫自己歲數相差不大。論身手,陸湫有自信不輸給那家夥,但難辦的是賊人隻顧逃竄,一時間很難被攔下來。
隻要有人能給他争取到一個機會——不需要太久,一瞬間就足夠——陸湫就可以去跟那人鬥上一鬥。
于是,像是上天懂得了他的心思一樣,一支羽箭破空而出,自陸湫的面前飛過去,在賊人的脖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線。看那羽箭的路線,似乎是被人用手直接抛出去的,這足以讓人感受到用箭人恐怖的準度與爆發力。
陸湫眼睛一亮,立即抓住賊人捂着脖子愣神的片刻,提着棍子切入場中,隻用了三兩招,就成功拖延住盜賊逃竄的腳步。即使最後那盜賊放棄纏鬥,一心想離開,陸湫也保住了布袋中那件被盜的寶物,算是不虧此行。
小事一樁。
陸湫滿足地摸了摸鼻底,腼腆地笑了笑,把布袋扔給那個喊着要抓賊的女人,想趁着被一群人圍住追問之前離場。畢竟要是走晚了被人抓住,恐怕離被扒出來身份就不遠了。
剛才在脂粉鋪子裡,他雖說也有走神,但一些重要的信息還是聽進去了的。陸湫知道自己最近名聲不是太好,最好别一直在外面晃,不然母親要聽說他出來一次就又開始抛頭露面動用武力,準得把他的禁足時間延長到出嫁前。
可就在他已經打算撤退的時候,人群中的一句“逸歡姐姐”引起了他的注意。
“逸歡?沈随安?”
陸湫隻覺得心髒似乎都停了一瞬間才開始跳動。他猛地轉過頭,下意識往那邊小跑過去,四處張望,尋找着那個人的臉——而在看到其中一雙眼睛的時候,他停住了。
三年過去,那個人還是如此好看。
她還是喜歡穿淺色的衣服。那人站在人群中顯得明麗大氣,可以融入人群,卻又比其他人更為奪目,她原本過肩的長發已然及腰,束起一個利落的馬尾,面容的輪廓也似乎更為清晰。比起三年前,她變得更加穩重,整個人的氣質也更成熟了,這種微妙的改變讓陸湫無法控制地紅了臉。
而最吸引人的,還是她的眼睛。
隻需要一眼,少年就覺得自己已經沉溺在了對方含笑的、如沉靜而又清冽的夏季池塘一般的眼眸中。他絲毫不願抵抗這種本能,而是放任自己越沉越深。
“對,”她的聲音也一樣帶着笑意,那樣溫柔,那樣好聽,陸湫知道,她在看着自己,“我是沈随安。”
陸湫嘴唇翕動,臉頰已經完全漲紅,聲音又幹又澀,緊巴巴的,一點也不好聽。可是他有一種沖動,面對如同神祇降世一般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沈随安,他根本不想忍耐。
他要說出來。
“……我、我是大理寺左評事陸守一之子陸湫!”
陸湫死死地盯着沈随安的眼眸,放棄了自己先前的一切迂回想法,決絕地、大聲地自報家門,而後,喊出那句足以讓周圍男子都倒吸一口冷氣的話語:
“我想、想和你成親——!”
說出來了。
已經用光了全部勇氣的陸湫是在強撐着自己不倒下,他覺得自己的臉正在不停地冒着熱氣,胃裡似乎都有蝴蝶在亂飛。一介男子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向女子求親,這等行徑不需要别人提醒他也知道有多荒謬與丢人。可是陸湫不介意自降身價,或者說,在面對沈随安的時候,他沒有身價那種東西。
他很便宜,隻要沈随安願意要他,他就會跟着走的。
這是他的真心話——他想跟沈随安成親,想成為她的夫郎,想要名正言順地在她身邊。即便他知道自己跟沈随安的家室不匹配,知道自己跟沈随安說上一句話都算高攀,可是……
有些話不說出來,他會後悔的。就算要放棄,也得是沈随安不想要他,他才甘願放棄,而不是連嘗試都不敢嘗試。
他就是喜歡沈随安,從第一次遇見她,一直到現在,從未改變過想法。陸湫這個人沒什麼大的理想,出去當兵也純粹是想逃避現實。他唯一向往的,隻是能日日相伴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僅此而已。
*
“哥哥,你——”
陸椿沒能看到前面抓賊的橋段,剛剛趕來就聽見自家哥哥在對一個女子說什麼成親之類的話。
原本在沒看到那女子的臉之前,陸椿還把這件事當成了一件丢人的小事,隻要好好解決應該不會有問題,最嚴重也不過是哥哥再被母親教訓一頓,反正挨鞭子也是姐姐下手打,不會讓湫哥真的傷筋動骨。
可在注意到對面是誰之後,陸椿差點要被吓到昏厥。
慶國公府的沈二小姐,沈随安!
他哥以前親口說過喜歡的人!
原本陸椿覺得他哥這輩子都夠不上沈家二小姐的鞋跟。可他沒想到,自家哥哥沒有試圖夠沈随安的鞋跟,而是直接跳到了别人臉前蹦跶。
這種冒犯,如果沈家要追究起來,他哥就完蛋了——陸椿心裡急得不行,剛想上前替哥哥道歉,沒想到,沈二小姐身邊一名男子先站了出來,擋在了沈随安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