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調平坦,聽上去沒有半分情緒,比老闆平時說話都要清冷,更加沒有人情味。
“哼……”我低下高擡的腦袋,從嗓子裡發出一聲哼笑。
他越這樣說,我就越想逆他的話。
他說隻有忍耐才能活着,那我偏不要忍。
我退兩步,蹲在地上,在地上畫着不知名的東西。
街上人來人往的,我不相信他敢對我做什麼。
這個年代的人把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他有喜歡的人,肯定不願意背上不好的名聲,自然就不會對我做什麼。
看到他的影子在靠近,我将腦袋轉了方向,有意不去看他。
我聽到從上方傳來的一聲怒音,随之而來的還有衣領被上拽帶來的勒感。
在我身體本能掙紮的同時,我能感受得到他在拖拽我去往某一個方向。
“你……你松……放……”我的雙手伸向被他拉住的後領,亂抓。我試圖把他的手拽開。
可他占有體力上的優勢,我的掙紮越來越力不從心,直到他的減緩速度,我的鞋底才能完整踩下地面。
“滾去做活。”他的手松開了,我脫力地坐倒在地,呼吸急促地給自己順氣,頭頂的聲音仍在繼續:“她使錢買你不是叫你怨怼誰的,如若你再在做活的時辰磨牙,我便用槍挑了你。”
手沒有離開胸口,我擡起頭,就看到他臉上的怒意。
肯定是看見了我在看他,他微微屈膝,之後又快速打直,一腳踹在我的腰窩。
“回話。”
在胸口的手護向了被踢到的腰窩,聽他嚴厲的聲音,我忍住内心的委屈,低着頭悶悶說道:“我明白了。”
“滾去做活。”他毫無情緒地說。
忍着痛感撐地站起來,擡頭時無意掃到街道兩側的衆人,才發覺有好多道目光在我的方向。
我才意識到剛剛我跟竹山的動靜有多大,才意識到竹山說話的聲音有多大,才意識到我的面子丢得有多大。
我怒氣沖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忍住腰窩的疼痛,快步去往食來客。
跨進門檻,我知道了他把我拖了多遠。
平時不管走的多快,最起碼要用上比現在多一半的時間,可剛才好像沒走幾步就進了飯館。
我進飯館時常順跟往常一樣帶着笑容驅客。
他的目光似乎有掃到我,但沒有過多停留。
“今兒菜已燒盡,還請勞諸位爺到别處捧捧。諸位爺明兒個再來磨閑,我們老闆定會備足了好酒好菜,叫爺們吃好喝好!”常順半彎着腰,面上是真誠的笑,笑意中還帶了幾份無奈。
我扶着腰慢走過去,到後廚拿起掃把,在沒人的桌邊清掃。
自從我在這上崗,他每天都是這套話術,也不知道幾個人信。
筷子掉到桌上的聲音吸引了我,我側目看去,一個青年男人神情調笑地看着常順,說道:“日日都燒不入夜,不如叫你老闆自個兒種菜。”
“您說得對!”常順滿眼驚喜,像是聽到一個妙計,可下一秒卻苦惱起來:“哎……您說的莫錯,可有難啊。”
“哦?撒子?”
“若她老人家明兒就種,那也得入了夏才可燒菜,這些日子可咋辦嘞?”
“這不好辦,叫你老闆自個兒下鍋。”
“哈哈哈哈……”
青年的話引得那些男人大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屋内笑聲盡是猥瑣。
“可使不得!”常順急忙搖了搖頭,表情多出幾分惶恐,連忙說道:“人可吃不得!食了主子,我就莫處讨銀子喽!”
常順好像我小時候看的不入流二人轉碟片裡畫着花臉的角色,表情誇張,動作也很誇張,似乎是故意讓别人看笑話。
如果他真是這麼想的,那現在的場面也算是如他所想。
那些客人笑得開懷,眼神是明顯到極點的輕蔑。
我不适地将目光轉向常順,他和那些人一樣地笑着,隻是看着前方的眼神不似他們那樣輕蔑。
男人笑着掏出幾枚銅闆扔進碗内,放下手裡的筷子,端起碗,将碗朝前面一甩,碗裡的湯撒了一地,少量飛濺到常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