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腦袋往前探,她爹走遠後明顯輕松了不止一星半點,“算自在咯!”拉着我往桌前走,坐在她爹坐過的凳子上。
被迫加速走兩步,我沒等她說話就繞到凳前迅速坐下,看她雙手在桌上交疊,下巴底在手背上,笑眯眯說道:“我爹新釀的酒好些人買,剩的也有人定下,就不能給你聞了,打開酒香會變。”
“聞?”想她為啥要給我聞,猜可能是跟許又說過的話,過了幾秒才想起是昨天她和我說的。我也笑了笑,搖着腦袋說:“沒事,下次有機會。”
左邊的屋子有煙囪,那應該就是廚房。
她爹從去的方向走出,徑直走向另一邊。
“小又,你瞧撒子嘞?”她眼珠往上擡着,眉毛也略高了幾分,就那樣側着臉看我,手背上被壓得陷下去一些。
“天快黑了。”
煙囪裡飄出的煙順着風飄,好像橘紅底子的藍色彩紙上用白色的粉筆随意劃了,沒什麼美感。
她肩背向後挺了挺,轉頭看過去,“是哇。好看。”
我眼珠向下移動,直視她:“好看?”
“是嘞~”她轉過頭,眼裡仿佛吸了煙囪飄出的白,含着喜色:“衣裳若能染那些顔色,準叫人挪不開眼。”
她比我更早收到自然贈送的禮物。
不自覺笑了笑。這裡有人比我還要敢想,用天空的顔色染衣服,我從沒想過呢。
“小又,你笑撒子?”
“我覺得你說得對。”
“呀!”她手搬小凳靠了過來,坐到我身邊,好像得到了什麼寶貝,激動裡含着開心,“小又,你真變了!”
“!!!”警報今天第好幾次響起,我痛苦思索該怎麼挽尊,她卻挽起了我負傷的胳膊,搞得我一頭霧水。
“我一直覺着天上的色染衣裳準好看,今兒個你可算曉得了!”她朝門外看着,口歎一聲,幽怨地說道:“外頭的料子好貴嘞,前幾日想叫娘給我買身鮮亮的衣裳,娘說我敗家子。”回過頭,對我說道:“若上頭的色能掉下來多好哇。”
天的顔色能不能掉下來我不知道,不過她再折騰我的胳膊,我胳膊就要掉下去了!
“賺錢了什麼衣服都能買,以後日子就好過了。”我左手拉過她的手,把被圈住的胳膊抽了出來,比較敷衍地應付她一句。
“不好說嘞。”她像是下意識瞟了一眼門外,回頭對我說道:“和我爹吃酒的大伯說,有些地方還在殺人,說不準過些時日就殺過來嘞。”
暴動的民國是不容易有好日子過,但百年後的生活對我來說就是好生活,怪我着急就把未來脫口而出。
“沒有誰能一直打不停”我的目光飄忽不定,連她的頭發絲都沒有看,“都會有打累的時候,到時候就有好日子過了。”
她緩緩點着頭,沒有說一句話,幾秒過後,對我淺笑一下。
“若那些鬼子再殺一回,我活着便來找你,你也要來找我啊。”她摸上了我的辮子,“到時我再幫你和宴生插花。”
她說的可能是某種結婚儀式,我不想被她平淡的話感動,也不想默認她的想法。
我拉住她在我辮子上的手,“好,我來找你,到時候我給你還有張宴生插花。”
她盯住我看了幾秒,忽然垂下腦袋,吐出明快的笑聲,斜看我說道:“怪哦~”
她雖然說我怪,但沒有抵觸我說的話。
她大概真覺得我隻是改變了想法,不是換了個人。
緊張的大腦在她親切的話語間漸漸放松下來,莫名有了點朋友的感覺,隻是這個朋友有點小。
“小又,你頭發咋這麼軟嘞?”她又上手摸了摸,在我的發尾盤了盤,“你娘給你買發油了麼?好些錢嘞!”
我看被她弄圓的發尾,輕輕搖動,“沒買,就是隔幾天洗一次。”
“不是年節的,洗做撒子?”
我将手指戳進她盤着的小圈裡,“軟啊,摸着舒服。”
她兩條辮子随着點頭的幅度上下移動,發尾在我手指上掃了掃,側目對我淺淺一笑,“小又,咱編花繩吧!”
“編花繩?”
我話裡的疑問她可能沒聽出來,跑着從箱子裡拿來一根紅繩,面對我坐回凳子上,把捏着的繩子中間沖我拿了過來。
“我昨兒個琢磨到一新鮮編法,我先編,你瞧瞧得不得。”
看她着急向我展示的樣子,我唯一的選擇就是轉動我的身體,用我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她捏着的繩子中間,藏住心裡的問号,跟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