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他大概不會是什麼壞人,可我看他長相還是有點害怕,果斷選擇拒絕。
“不用了!”當他伸手要碰到我胳膊的時候,我很明顯地躲開了。我擺了擺手,“謝謝叔叔,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行。”
為向他們父女倆證明我沒有說假話,我掙開被小苗扶着的胳膊,快步往前滑了兩步,轉了半圈,忍住快要蹦出來的哭腔,裝作輕松:“我能行!”
天色真的要接近黑夜了,男人的胡茬子被跑出的月亮照亮,我看到他大面積的臉擠壓着肥厚的雙下巴發光。
“得,回吧,小心些。”他說得有點漫不經心,說完就轉身靠近女兒,拍了拍女兒的肩,說:“進屋。”
少女明顯不想跟他回去,而身體已經随着她爹的話轉了大半,眼睛可能看我或門外的他,不舍地說:“小又,我過幾日去看你!”
“好,我等你啊。”沖她揮了揮手,在她被催促後,我也轉身走向她在意的少年。
他專心地注視我的身後,當我擋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撇開了腦袋。
“别看了,人都進去了。”笑着微微低頭,看他手裡拿的那本書,聽都沒聽過。我裝着沒看出他那股羞澀的慌,擡頭指了下他攥着的《海國妙喻》,問:“你拿本兒書幹啥?”
他順着我指的看了一眼,瞟向我後邊,再把眼珠移回來,說:“如青兄給的,莫處放便帶來了。”
“柳如青!”我來了精神,“他來了?特意找你的嗎?”
張宴生略顯怪異地看着我,疑惑道:“問這些做撒子?”用書碰一下我的手,轉身,邁開步子,邊走邊說:“王伯父還等着,快走。”
“無聊随便問問呗,也不耽誤我走啊。”我拖着疼要命的腿,着急地蹲在他後面,看到胡同口車上的兩個人,覺得有點不對,叫他問道:“張宴生,車上怎麼有兩個?他還拉了别的客人嗎?”
“這不是劉大哥。劉大哥碰見了大主顧”他稍微走慢了點,偏過頭看我,“我爹給了他錢後,他便将王伯父推介給我。”往前看了一眼,“那是他老婆。”
“哦。”我實在有點走不動了,跟上他後就用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看他有點想躲,我抓得更緊,“借我用用。”又看了一眼街上的驢車,有些埋怨地說:“他們怎麼不開進來啊?還得走那麼遠。”
“巷裡光暗,王伯父年歲大嘞,進來他會瞧不準。”他笑了:“撒子叫借你用用?不知羞。”
“下午你主動抱我呢,誰不知羞?”
“得。”他快将手抽回,撇開目光,“我知羞,等會你自個兒上。”
“欸!”我伸長胳膊抓了過去,拽着他的袖子,“誰不知道你幫我是職業道德,開個玩笑而已。”見他沒有躲,我扯着過去,“你就幫人幫到底,當一下我的人形拐杖。”
他上下打量着我,輕握住我的胳膊,問道:“真的很痛?藥喝了嗎?”
多了外力的支撐我感到輕松一點,稍微把重心偏移,回道:“喝了。隻是小苗太熱情了,我進去之後她一個勁往我身上撲,所以我的腿有點受到重擊。”
說話都浪費時間,如果把我在屋裡發生的事都說了,那今晚就不用回去了。
“小苗一貫如此。”他忽然軟了語氣,“和你一起莫得撒子顧忌。”
“嗯,她們是有點黏糊。”
“她們?”他停下腳,腦袋輕輕側過來,眼珠下移。
“我……”我目光有些閃躲,确定了借口,看向驢車上的兩個人,非常着急地說:“我們要趕緊上車!”挪開被他輕握着的胳膊,快步往前走,“人家大晚上也要睡覺,得讓他們早點收工!”
“噢?”他哒哒噔噔地追了上來,帶着幾分輕松玩味的笑音問:“你不痛了?”
“不痛了!”我說得幹脆,可腳步卻是兩回事,感覺更慢了。
胳膊上的布料貼近了我的皮膚,我低頭瞥向胳膊,張宴生的手正在貼近我胳膊上的粗布,直到握上我的胳膊。
我歪擡腦袋看他,下一秒,他也對上了我的目光。
“我曉得你忘了小苗,當小苗是外人,并不奇怪。”他踱步到我身邊,眼睛往前看着,像是随口說道:“患了病症的是你,理應多受照顧。你倒好,仿若作賊。也不曉得你怕撒子。”
“……”
擡頭望向漫天星空,不知道咋了,胸口悶到鼻子發酸。
“幫我拿着。”他将握成圓筒的書拿到我眼前。
我舉起左手接過,不自覺低頭查看。
街上的燈籠沒幾個亮的,我隻有借着自然的天空隐約看清車上兩人的背影,那個盤發的女人駝着背,男人坐在主位,手握着粗繩。
“王伯父,久等了。”張宴生喊道。
王伯父盤着條腿轉過身,坑坑窪窪的臉上挂着憨厚的笑:“不礙!小姑娘腿腳不好慢些應當的。”眼睛順勢低了一點,看向我,用他憨厚的嗓音關切說道:“喲!小姑娘走痛了吧?快上來,快上來!”沒等我說話,他又戳了一下身邊的女人,“愣撒子,趕快去幫着小張大夫拉姑娘上來!”
女人好像被喚醒,麻利轉頭看了我眼,急忙答應:“哎!”她車闆上站起來,屈着腿小跑幾步,到了車尾蹲下,将手向下伸,親切而腼腆地含笑說:“小姑娘,來。”她的笑有一種自帶的淳樸感,沒有任何攻擊性。
“好,謝謝。”
我剛要伸出手,張宴生卻把我手裡拿着的書抽走,交到她手裡。
“伯母,我妹子腳上不得,就不勞你費力了。請伯母幫我保管這書,等我上去再給我。”他對别人是禮貌的,每個字都透着和善,大概這就是大夫的天賦吧。
王伯母遲了一秒将手收回,稍微彎起嘴角,點着頭說:“得。”說完後退回王伯父身邊,好像還怯生生地縮了下頭。
張宴生快步繞到我的左邊,伸手在我眼前擺了一下,“莫怕。”
想他大概以為我會和下午一樣慌張,所以才安慰我,我沒有反駁,點了點頭。
這輛驢車要比下午那個高一點,張宴生抱着我彎腿的高度都不一樣了,放我到車闆上的速度更慢了。
在我的屁股碰到車闆之後,我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往裡一滾。
快要滾到中間的時候,一隻粗糙的手扶住了我的手,給我頂了一下。
我轉頭一看,王伯母一手輕輕拿着書,一手正握着我的手腕。
身下的車闆颠了一颠,很快的腳步聲在我一邊停下,較為有力的手拉住我胳膊上邊,将我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