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後面常順的聲音喊了進來,“小姑娘,你爹叫謝财?”
我倆差不多同時側過身,看到蹲門外的他身子往後傾,向後轉着脖子往裡看。
小苗似乎在思考,沒過多久,她突然擡起頭朝他走了幾步,“是哇。我想起來嘞,我瞧見過幾回我爹來這裡送酒。”
他們居然認識!暫時的詫異沒有影響我的思考,對呀,生活在一個鎮子不認識才奇怪。
他手抓了下門框,站了起來。
“我聽說你爹給你配了婚,這些時日你不應當在家待嫁?”聽他的語氣沒有剛才的随性,反倒有點把自己當成長輩,話語間的疑問都多了一絲嚴肅。
我曉得他當爸的瘾又犯了,趕緊過去拉他,把他拽出飯館。
“小苗好不容易出來找我玩兒,你别問她啥亂七八糟的,就當不知道,行不行?”
“……她爹不曉得她來找你。”表情雖然疑惑,可語氣卻很肯定。
小苗為啥要承認她爹是誰?!
我心裡怪她突然降智,但還是得想辦法幫她說話,也是為了自己。
“小苗關心我打工累不累,我也想見見她。”我企圖找一個完美的說法,邊想邊說服他:“她娘不太看好咱們這,所以她隻能偷偷地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不要問,也不要說?”
很明顯,我的面子不管用。
他甩開被我抓住的袖子,搬出了長輩的姿态,“讓旁人曉得她一個要嫁人的小姑娘被咱的夥計拐進食館,若她娘曉得嘞,來這裡鬧,你叫旁人咋看咱老闆?”他擡手虛指我的額頭,面色不快地說:“我瞧你腦殼真壞掉喽!”
沒有平時和我胡侃的吊兒郎當,好像真的代入前輩的視角,批評我的魯莽。我有一瞬間真被他唬住了,覺得自己犯了大錯。但我怎麼那麼對自己缺乏認同,因為别人幾句話,就輕易否定自己的人?
“太誇張了”我揪着他袖子邊,滿不在乎地把他指我的手指向下拽,“街上那麼多人,誰會注意她一個小女孩”從開了單扇的門往裡看,“再說了,她一直戴着鬥笠,不細看根本看不清五官。”
明顯地感覺他沒聽進我的話,至于我是咋曉得的,因為他這雙隐藏任何情緒的眼睛,仿佛在鄙視我的“幼稚”。
“呵……”他甩手到身後,翻上去的白眼帶動喉嚨跑出的音,比嘲諷更讓我生氣。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布料抽離留下指間的空隙,我氣不過地将手掌拍在牆上,半撐着牆。
他的眼神忽然之間變得很難看懂,過了幾秒,他像是明白了啥,輕慢地點了點頭,玩味地說:“成哇,等你哪日和老闆拜上把子,我不僅尊重你,還把你伺候得安逸、巴适。”
有時候覺得他真沒想過平等對待我,被無視想法、話語的感覺真他丫的難受!
我還沒表達不滿,就看他側過身走向我身後,經過我身側的時候說:“老闆和我都能替你擋,但旁人不能,他們一人一口吐沫星子便可淹死你。”側目順着聲音看他,他的眼神比剛才認真很多,“蒙騙良家婦女的責你遭不住。”
等回過神時,他已經不在我身邊。
看他走進去的背影,我追上他,“街上的人那麼多,每個人都在打工,哪兒有空吐我啊?你誇張了。”
“忙裡偷閑尋樂子解悶,哪需得空才得。”他拐進飯館,瞥向我,“你做活雖算不得勤快,但也如我莫撒子閑,不也有空東拉西扯,偷聽貴人私隐。”
像是被他點了一下,我瞬間懂了那些人的八卦心理,底氣瞬間弱一半。
“那你也不能說我蒙騙良家婦女!”我進門後指向小苗所在的位置,“我都是實話實說,沒有欺騙!”為了證明自己的底氣,我仰起頭,鼻孔看我去,“不信你自己問她!?”視線裡不見小苗,我下意識拽了拽身邊的常順,着急地問他:“小苗呢?!”
目光移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在四處轉來轉去,“不曉得。”他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我身後,“不見她出去啊。”
在外面時他可以看見我身後的門口,他都沒看到小苗出去,那人肯定還在,而且鬥笠也沒動。
“不在這裡。”他先我一步去長桌後,低頭看過後說。
曉得她不在盲區後,我思考不到半分鐘,遲疑地轉頭走向充斥翻炒聲的後廚。
快要走到門前,我看到一個米色半圓的凸起,前傾探頭進去,見她抱着幾根幹枯的樹枝蹲在地上,仰起頭面向炒菜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