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嘞。”她語調有幾分爽朗,“妹子咋來這麼晚?可是路不好認?”
第一次見就這麼自來熟,我愣将近半分鐘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我走得慢。”
“聽說你來前在食館做活計,走得慢忙得了嗎?”她沖我招手,“那麼遠做撒子,過來說,來哇。”
語氣好像和動作同樣熱情,我想這麼遠說話也不方便,就走過去,看到桌前的椅子,順勢側過身坐下。
這時看清她的五官,仿佛沒什麼神采,微促的眉毛舒展開來,眼裡笑着朝我前傾,笑得感覺熱情:“一瞧便是讨人喜的,我看着妹子也覺舒坦。”
“……謝謝。”我禮貌笑道:“你很好看。”
标緻的五官,精心勾畫的眉眼,就像那個時代的老照片,放到現在的審美也不會覺得難看。
“妹子嘴真甜,說得我高興嘞。”她笑意更深,雖說眼裡的疲憊沒有減少,不過語氣比剛才亮些。
第一次見面這樣熟悉的交談讓我還是有點局促,而善意的态度将不适感削弱,我願意和她交流。可是當我要跟她繼續說話的時候,左眼的餘光忽然注意小闵的眼神似乎看我,我偏過頭看去,小闵迅速低下目光。
“咋嘞?”熱情的女人問道:“你瞧撒子哦?”
小闵好像不想讓别人知道她看我,我迅速看向有些疑惑的女人,“我隻是好奇小闵怎麼不坐下。”是我心裡的疑問,卻因為有摻雜找理由的成分說得不太自然。
她嘴巴微微張開,剛發出一個音調,眼睛突然往我身後瞥。
我朝後轉頭時聽見逐漸明顯的腳步聲,緊接着走進門裡的半邊人漸漸完整,他身後沒有跟着李運,一個人走過來。
“老爺。”
女人的聲音使我轉移視線,我回頭見她站起身,朝外走了幾步,對我身後走來的人微微俯身。
左邊的女人也叫了一聲老爺,我不曉得她有沒有起身,因為我看見秋禾給王八蛋無聲地鞠躬。
腳步聲在我後側不遠處終止,他語氣沒有起伏的聲音從高位響起:“誰叫你坐的?”
連抱孩子的都站起來了,現在全屋除了我沒人坐着。
我掃過抱孩子的女人,單手握住镂空的椅背撐起身,克制心裡不安的心情,轉過頭堅定瞪他:“我自己。”話語間移動腳步,朝他轉過身,蘊着恨意問他:“怎麼着?你還想抽我一頓?”
他看似蠻不在乎的表情更讓我生氣,我咬緊牙關恨不得把他撕碎。
“晚些讓李運把你拉出去抽。”他露出的笑意好像魔鬼,“你哭得難聽,我不想髒了耳。”側過身走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後,“坐下。”
順着桌子的圓走到主位,半鞠躬的小闵轉為俯身,低頭往他身邊走了兩步。
他真能幹出來讓人打我的事。
我宣洩過後心裡的恐懼倍增,可是從他風輕雲淡的表情看不出來他到底要幹啥。
大概因為腿疼,我感覺比較沒有力氣,将屁股落到椅子上,緩和紊亂的心跳。
“誰讓你坐的?”
傳進耳朵裡的話仿佛不悅,我不自覺看向他當下的神情,給我同樣的感覺。
有點亂了。
正當我快要緊張到僵硬的時候,身邊少女的聲音像是小鳥扇着翅膀似的輕輕飄進我的耳朵:“姑娘,快起來伺候老爺。”
“伺候個屁!”我瞥眼沖她沒好氣地說。
就在下一秒,空氣仿佛陷入凝結。
我感受到除我以外的緊張,目光掃向衆人,不算李玉和哼唧的孩子,她們都安靜無聲,仿佛連呼吸都沒有。
小闵雙手遞出的筷子沒被接過,座位上的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生氣,也不像不生氣。
我吞了吞口水,後悔閉了下眼睛,懊惱自己怎麼管不住嘴。
“不長記性。”平淡的語氣像是藏着殺意,他濃粗的眉毛下,好像藏很多想法的眼睛微合,顯得有些狹長,“李——”
“啊!”我瞬間竄起來,感覺嘴裡冒着涼氣,緊繃的思緒讓我胡言亂語:“小朋友真可愛呢!”顧不上想說了什麼,趁現在他沒說話,我側過身努力找補:“秋禾,你剛才說什麼了呀?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呗。”
一邊對她使眼神,一邊在心裡把二十年的生日願望都許了。
希望能成功挽尊保住牙齒、不受到任何傷害,我求了!
她從面無表情到似乎看懂我的意思,朝左張望幾秒,低頭擡眼地看向我,聲音小小地說:“請姑娘伺候老爺……”
聽到話的瞬間,我安慰自己就當尊老愛幼了,随後扭曲地笑着點頭,“哦,我聽清了,現在就去。”
感覺自己快把牙咬崩。我鼓足勇氣轉過身,快走到椅子前時,她随即将椅子向後拉,我順着桌椅間的空隙走了過去,眼睛偶爾看主位上的他,他仿佛也有看我。
沒心情看他表情有沒有變化,對自己的安慰随着距離的靠近而逐漸無效,走到女人椅子後的時候孩子的聲音攪渾我緊繃的心,讓我感到混亂。
孩子突然哭兩聲,轉瞬就被安撫好。
哭聲幹擾着我的步伐,包紮的腿不小心碰到椅子腿,疼痛使我我緊張的内心播放起又亂又傷的節奏,我猛烈跳動的像是提到了嗓子眼。
腳步一點點往前挪,我希望再慢一點,最好永遠不要到……
“快點!”
他的語氣像吼但比吼要低沉。
腦袋裡緊繃的帶子好像被當場扯斷,我猛然朝他看過去,他奪走小闵手裡的筷子,夾起離他最近的盤子裡的菜。
“你大叫啥呀?”我憋着的火氣瞬間噴發,不管腿疼快步走到他身邊,“你帶傷走路還快得起來啊!”
努力隐藏自己的委屈和害怕,我感覺自己的眉頭往裡收,嘴巴呼、進的都是涼氣。
“噼、啪!”
甩飛的筷子敲響碗盤,甩飛筷子的人轉眼間側過頭,眉毛往眉心斂,眉毛輕微豎起,眼色冷戾,“我看你不僅不服,還真缺管教!”
孩子瞬間大哭出聲,但他的語調更高:“李運!抽廢了這畜生!”
“你有本事直接打死我!”我氣将握緊的拳頭打到桌上,邊哭邊吼:“打死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把你打我的全打回來!你打死我啊!”小腿到膝蓋貼到他的椅邊,腿上的疼完全不能沖散我逼到極限的怒火,低着頭死死瞪他,恨不得殺了他:“你打死我啊!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