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筆和第一次寫得差不多難看,我沿着剛剛寫扭的筆順,往下描。
聽見右邊有響動,我停筆微懸,輕微擡眼移動眼珠,跟他繞桌半圈的角度轉。
“累嘞便歇歇”他拿箱裡一串錢,“寫好久嘞。”
我對象要轉身的他擡頭,“我不累!”眼光指他手拿的錢串,“就是想那麼多銅闆用這麼快,你真厲害。”
他朝我輕笑,“做久了就熟稔嘞”往回邊走邊說:“同你使筆一樣。”
“嘿嘿~”我動了動筆杆,眼睛跟着他坐下的動作降低,“那我也挺厲害的!”
“是嘞。”他把叮叮啷啷的銅闆落桌上,上身朝我偏,摸摸我腦袋右側,“小又最是厲害哦。”
我眼睛都快笑沒了,“我繼續寫!”低下頭更專注地落下筆尖,寫好——一橫,一豎。
吹了吹寫完字的紙,我疊放在逐漸加厚的紙上,又拿一張,寫之前突然想到——
“是不是咋寫都行?”眼珠轉向他,我期待地看他。他手指捏銅闆,眼光移向我,眼中閃現的笑有點活躍,“又有撒子鬼主意嘞?”
手拿筆,左邊屁股朝他向前側身,“不算是啥主意。”擡手假裝眼前有紙,對他看向我的目光畫一條肥胖的橫,“反正我寫不好看,那寫可愛一點,說不定更順眼呢。”
他好像看見了我畫的一條橫,眼神有些認真地劃過的橫,緊接着偏離的目光泛起像是認可笑容,“寫得讨巧些,能瞧出是添了心思的。”落回我臉上,“老夫人見嘞準歡喜。”他語氣的笑好像更歡喜,聽得我都飄飄然,“嘿嘿,能幫忙就好,我也歡喜。”
畫畫和寫字雖然都不在行,但多描幾遍,描得圓滾滾的,應該能可愛一點。
我描着自己寫的壽字的圓邊,輕輕擡起筆尖。拿起寫完字的紙,左手肘抵在桌上,轉給他看,“快看!”見他擡起眼,我晃了晃沖他的字,“怎麼樣?可愛嗎?”
他眼光似乎有了焦點,含淺笑朝我傾,好像很認真地看了幾秒,點頭說:“恩,是有福氣的樣子。”笑容加深,眼珠忽然往上,像是看向我,“讨人喜。”
“是吧!”我把紙轉過來,眼睛在上面來回看,“我也覺得好喜歡!”
耳邊聽他輕輕笑聲,我拿過一張紙,繼續畫字。似乎聽見一聲響,我循聲看去,房門單邊被推開,念甯目光朝向這邊,掃過去轉身關上門。
“講書便罷了,又做這活”念甯的語氣仿佛不太開心,走過來我看清眼神,特别不開心的雙眼掠過我,像看右邊的他,“你當真不擔心你這——”
“明兒唱戲的時辰不早,能補回來。”他不曉得啥時候停下兩手的動作,眼睛似乎朝我轉,起身走過來。
我目光跟他高過我的上身上移,看他朝我俯身,摸了摸我的頭,“念甯慣操心的,我去勸勸他,你先自個兒寫。”
一直想為他做點啥,覺得能幫到他就好,明明眼前疲憊的面龐已經告訴我,我能做啥,我卻隻想通過這個幫他。
胸口的沉悶和懊惱讓我感到壓抑,我筆還沒放下,握住他快離開我腦袋的手,看着他像是有點愣住的疲憊眼神,“你回去睡覺吧,我也睡,明天見。”
他的手似乎動了動,眼裡有着我看不太懂的情緒。感覺有些痛苦,眼裡溢出的水潤瑩光,融于泛起的一抹淺笑,“得。”五指又貼近我的腦袋,慢慢摸了摸,“有不妥便叫我,我馬上來。”
直到他關上門,我才緩慢把手放下。
翹着的嘴角瞬間下墜,我不曉得看着愈發模糊的眼前多長時間。
擡手擦幹不斷流下的淚水,前進将快幹掉的毛筆蘸墨,繼續寫剛才沒寫完的字。
寫完字才回過神,下半部分根本不能看,歪歪扭扭沒有字的樣子。
放下拿了很久的筆杆,懸着的腳踩上床,腿前壓着胸前,我抱住雙腿,一動不動地看模糊的前面。
他對我已經付出很多了,一天一夜幾乎不斷地陪着我,而我能做的和他比起來不算啥。害怕夢裡進入惡魔,不睡覺就好,等困到不行再睡,應該就不會做夢了。
恍神間,看清稍微偏的窗,感覺眼淚不會再流下來,我壓抑的情緒也有一點平複。
緩慢把腿耷拉下去,拿起剛才随便放桌上的毛筆,換一張紙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