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忽然笑了,“哈哈,原來還有這麼回事,他故意瞞着我!”
“一個娃兒曉得撒子”他笑道:“好些年前的事,他準也記不清嘞。”
從袖口捏到他的手,我語調依舊散散地轉彎,“我看他現在也差不多。不過也挺好,有理由欺負他。”
他勾着我的手指,含笑朝下點頭,“好,由着你欺負。”
“你不由着,我也欺負了。”
他抿嘴淺笑着搖頭,手指好像撬我的指頭,“今兒還聽白娘子的故事嗎?”
“嗯!”說到這兒我可精神了。
他将手護在我腦底下,擡起我的腦袋,側身把桌上的書拿過來,再用手托着腦袋,穩穩放回他大腿上,抽手,翻書。
“白素貞經骊山老母提點,再見許仙,他曆經三世輪回,早不是百年前為救母斬蛇賣錢的魯莽男娃兒。一身書生打扮,懷抱書包,在西湖橋上冒雨奔行。”
他的語調起伏不大,又不是莫得情緒,好像紀錄片的旁白,穩而不重聽得進去。
因為聽了進去,我有莫名的聯想:“咋那麼像聶小倩的故事?”
他看書的目光朝我偏,輕微地搖頭,“兩者不同,我慢慢與你講。”
我張嘴笑道:“好。”
他視線轉回書上,繼續張口:“白素貞手執一把畫似雲如蛇繞的油紙傘,故作不慎撞上許仙,兩人将要摔倒之時,她以傘攏住許仙,繼而向後倒去,青蛇叫着“姐姐!”,緊接着扶穩她的身子。
許仙遭撞刹那間險些摔倒滾下橋,不想撞來的女子傘倒向他,勾起了他的身子,他一時失重跪橋上,傘跟着下去罩他。
莫得回過神,經曆這遭,他昏頭轉向,朝前直去的眸子呆愣失神,兩條蛇精裝着慌亂間端詳,相視一笑後,白素貞急忙脫離小青攙扶,由傘中入雨下,淋着雨俯身看呆愣書生,歉疚、關切問道:“這位官人可還妥帖?”
說罷,許仙見女子近了些。傘外細雨如霧,濕淋淋的女子素白的衣裳沉着雨水依然輕盈,貌溫婉恬靜,眉目含情,定睛一瞧猶如霧中仙子。
他看癡了,聽幾聲叫喚方才回神,抱緊懷中書包,定住心神道:“妥貼。我莫得事,請娘子不必憂心。”瞥到頭頂的傘,看着這位娘子半個身子還淋着雨,他急忙撐起傘起身,眼珠子避着娘子說:“風雨害人,娘子莫害了風寒。”低頭将傘歸還白素貞。”
内容還有點熟悉的影子,他沒像戲台上刻意模仿女聲,隻是壓細點聲音,聽着自然。
就是看久了普通話版的白娘子,聽方言版有點怪。但待久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就有一點好奇:“白素貞為啥非要嫁給許仙?别的方式還恩不行嗎?”
他朝我看的時候書也慢慢降到腿上。
“白素貞修行千年,性子已經磨透嘞,此番渡劫要磨心。自古情愛最磨人,如若能過情關,有助成仙路。”
“……?”昨天就曉得她理性,想不到這個故事中這麼理性。我詫異:“合着不是為了報恩?”
他輕輕低了低頭好像肯定我的話,接着把書放床上,扯來被子,“修行千年,有恩于她的人怎會隻有許仙一個?報恩不過是伴着的曲,成仙才是曲裡的角兒。”我剛要開口,他幫我蓋好被子,把我摸下巴的手塞回被裡,“不早嘞,明兒再講,睡吧。”
“哎呀!”我腦袋在他腿上倒了一下,手鑽出被子拉他的手不放,“每回都說到我感興趣的地方。再講一點呗~”
他像是無奈地抿嘴,用另一隻手揉了揉我的頭,“那隻講一段就乖乖睡。”
我咧嘴笑,答應得果斷。
他又托起我的頭,側過身拿書,接着翻了兩下,講道:“白素貞見那送來的傘柄,随後再無雨落身。眼前的小書生遭落雨淋濕,落雨蒙了那雙眼,半眯着看白素貞。
雖已經三世輪回,這般瞧還有初見的機敏模樣。
性子莫得大變,若為一世夫妻,白素貞覺着應當不能無趣。繼而嫣然一笑,觸傘柄,推了回去。
這娘子模樣長許仙幾歲,但莫得長者沉住的氣焰,反而如一縷萦繞雨中無形的風在他周圍飄來飄去,他有些看入了神。
雖未觸到他的手,可碰着同一把傘柄,許仙還是慌了手腳。思緒亂着,聽這位娘子道:“官人莫得一物遮雨,萬一害了風寒着實不妥,這傘便借與官人,請官人莫要客套。”說罷,側目瞧一眼小青,回眸又道:“我與小妹共撐一把傘便可,官人不必憂心。”
娘子的姊妹和娘子共撐一把,他見此瞧瞧自個兒的書,淋濕便莫得法子學嘞。有這樣的顧慮,他颔首把傘帶回,道:“多謝娘子心善。在下許仙,杭州本地人,家住錢塘縣白楊街。這——””
“哈哈哈!”我笑到捏着他的手抖,屈膝把被子都撐了起來,越笑越蜷,“他是杭州人,咋說這一口這裡的方言?哈哈!”
忍不住,實在忍不住。
他說許仙台詞的時候語氣溫和,還有點唱戲時那種吊起來的感覺,好正經的樣子。
因為實在正經,聽他用川渝方言說自個兒是杭州人,我才會一下子笑成一團。
“這裡的戲自該說這裡的話。”
看不太清他啥子表情,但從穿過我笑聲的語氣聽,沒笑點低。
“你聽得高興,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