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裡的東西不便被曉得,我脫衣服時盡量不碰到夾層弄出聲音,脫下來後就放枕頭邊,剛收手,她握住我手腕。
回眸看她走近朝我胳膊看,“傷到哪條手杆兒嘞?”我還沒說,她突然緊張地說:“這裡紅嘞!這裡也是……”看一眼我臉後,前傾往我後面看,“你摔嘞多少回?”她歎了好重一口氣,收緊的眉心結合關心的眼神,好像不太高興,“可痛?好不容易快養好嘞,又有傷。”
伴随一聲歎息,她輕輕将我的手放腿上,稍微側身拿托盤上的藥。
聽這責怪的語氣,我不自覺笑了。
她手指蘸完藥朝我擡頭,“傷痛還笑?”貌似沒辦法地看我一眼,随後半蹲着給我抹藥,“瓜兮兮。”
“你關心我。”碰到摔傷,我忍不住倒吸涼氣,瞬間又笑得眼縫變窄,“開心。”
她緊張地看我一眼,緊接着低頭朝胳膊吹氣。
“你要是高興,我便每日緊着你。”
“不是……”我搖了搖頭,話說一半,她吹着傷為我上藥的痛與涼提醒我,我深刻意識到現在,把話咽了回去,說:“不一樣。”
這種摻着責備的關心是二十多年來熟悉,也是蔓延心底的親切,以前的不理解都變成很遙遠的事,和每日緊着的關心不同。
我不能說明白,她好像也聽不懂,就那麼混了下去,說起了别的。
“謝家人那樣讨好老闆,咋會叫你摔那麼多回?”抹到右胳膊,她拿小藥罐,轉身坐我身邊,拉我手壓她腿上,蘸藥、抹藥,“真是不懂事。”
突然聽把嬸嬸的行為說那麼透,我有點不太适應,故意往輕松了說:“哥哥都攔不住我,何況别人了?我就摔了兩回,隻是面積比較大而已。”
“咋說你在家也聽老闆的些,他們勸不住你,也該護着你。”她輕輕塗抹開,“那人今兒來,我當有多看重,看來莫得。”
“啊?”朝她側身間,胳膊打了彎,嗯我露出疑惑:“誰來了?”
她瞥我一下,再低頭慢慢吹我的傷,而後抹藥,“謝财啊,是小苗的爹?”
“……對。”我眼眉皺了皺,“他來做啥子呀?”
“應當同老闆問好的?”她停下抹藥和吹氣,側過頭和我對視,“我陪着玉娘,隻聽外頭報家門,别的莫得聽見。”
“那哥哥和他說了多久?”
她手指又蘸了點藥,幾秒後說:“應當莫得一刻鐘,老闆便回書房嘞。”思考他和哥哥說了啥子,突然見她說:“見了有錢的主免不得想攀幹系,他心思準不純。”和我對視的目光漸漸看前面,“老闆願意應付,算他有福氣。”
她将粗糙而軟的膏體慢慢塗開,我胳膊忍不住一抖,接着笑道:“咋說的好像很難得?”
她對着塗抹過的地方吹了兩口氣,低頭邊抹邊說:“我來這裡這些日子,除宋家少爺,竹老闆,莫得見老闆待過撒子客,還近一刻鐘。”
她今年年前來的,算起來也有三四個月,這都沒見過,那還真難得。
“那麼哥哥确實該到外頭走走,不然不見啥子外人,也容易悶壞。”
她笑着瞅我一眼,“有你陪着,老闆哪裡會悶?”
想到點點滴滴,我笑出了聲,“是哦。”
“少些磕碰,老闆能更高興。”她輕輕看向我的眼神透着關心,也帶細微埋怨。
我仿佛被這種感覺吸引着,靠上她的肩。
“我曉得,以後會注意的。”瞥她放下我的手,蓋上藥罐,我擡眼往她臉上看,“今晚上完藥你教我編花繩吧~”
她動作慢下來,下颌蹭我頭上,眼珠朝我移,“咋要學嘞?”
借口不能全說假的,不然到時候小苗過來容易戳穿,我慢慢朝地上看,想了差不多,随即說:“幾年前小苗看我編過,就以為我會編,其實我拿我娘編的逗她。今兒玩兒輸了,她讓我給她編,說實話怪丢人的,就還是學學吧。”說完,抿着笑看她。
她的笑似乎有點無奈,随後将頭轉向那邊,拿起了屁股後的衣裳。
不管她現在要說啥子,我趕緊把衣裳拿過來,“自個兒穿就得!”趕緊穿袖子。
“哎,你這性子便罷了,謝家巴結老闆,也不曉得叫娃兒懂事些,和你賭撒子?”
“我和小苗是朋友”袖子都穿上後,我低頭系扣子,“又不是冰冷的金錢關系,她不和我賭,我才不開心呢。”
快到脖領的扣子,餘光的手伸過來,沒被膏藥染色的手指先碰到線扣,耳邊随之聽說:“也不曉得你在外頭做活咋做的?”朝她輕微側身,她垂眼系扣,“不經事的樣子。”
我手搭她腿上,歪頭看她,“咋感覺你在笑我?嘿嘿~”
她露出一抹笑,拿起腿中間的藥罐,起來時說:“可不舍得。”眼神跟着她走,她把藥罐放托盤裡,“隻覺你這性子容易吃虧,”端起來。
我向她側了側身,“你放心,我不信吃虧是福那套,甯可吃藥也不吃虧。”
她朝着我看,笑得更深,“好,我放心。我叫老闆來,藥也應當妥嘞。”
連連點頭,應聲也,“嗯嗯嗯,好啊。”
她剛出去,我挪着去拿起了桌上的畫,展開看水藍的天,白雲懸空,雲下一棵桃花樹綻放,每一朵桃花都有不同的形狀,仿佛真在紙上盛開。
一……兩隻鳥,在蜿蜒的花枝左右展開雙翅,翅膀暈染開的墨好像小鳥扇動着,圍繞花枝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