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點着頭,我擔心他問更多,所以先發制人:“感覺咋樣?我聽說你以前不咋上街。”
一直偏向我的眼神柔和,他點點頭,唇間的笑加深,“恩,你巴适,我便也巴适嘞。”給我理了理飄到額前的頭發,他注視我,“是不是走累了?”
我下意識快速搖頭,然後想起他的腿,低頭看他下半截長衫,“你呢?”和他對視,“腿難受嗎?難受就上車。”
他搖搖頭,“不難受。”眼裡的笑慢慢包上我,“念甯他們太緊着嘞,小小的舊疾不礙事的。”
康平在他那邊也不說話,我不曉得他有幾分安慰我,但“生病就沒小事啊,不管是外傷還是啥子,遭不住就不要忍嘛。”
“得~”他腳步逐漸停下,手指抹了下我的眼,我感覺有點濕。他向我前邊微微轉身,稍低下的雙眼和我對視,摸着我的頭,“不忍。”
試着收眼淚,我扯出一點笑。要說話才發覺有點哽咽,我咽了兩下,慢慢說:“再走走吧……”
他答應着牽我的手腕,和我慢慢走。
想早點換錢坐車才對,他好久不出門,我也想陪他走走,但心不在焉。
應該走了幾分鐘,他忽然叫停。
有點茫然地側目看他,他微微含着柔和的笑,帶我向一邊走,“來。”
疑惑地和他走到街邊,低頭蹲下間,他右手指下面,“有莫得中意的?采了帶回家。”
蹲下看鮮豔的小花,我隻是指了下那個白的,他就折斷給我。
接過花枝,聞到自然的香氣。
“也不曉得能活多久。”
“你覺這花好看嗎?”
花瓣飽滿,顔色純淨,“好看。”
“準不單你自個兒覺它好看,也有旁人記着它的樣子。”轉頭看他朝我柔和淺笑,“說不準在哪裡想起它的花瓣、花芯、花香,有人想,就是活着。”
以前聽說“真正的死亡是被所有人忘記”,他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會有人忘記夏明期嗎?我情不自禁地想。
好像更不高興了。我無奈地笑。
看幾秒眼前的花,我不由問道:“哥哥,如果你是被折斷的花,會每天想起可怕的遭遇嗎?”
也許我更該問自個兒,那幾天發生的事雖然已經不咋出現夢裡,但想起就會發寒,任何一點小事都能讓我想到那些。
“若是可怕,必不能輕易忘記。但日子總要過,也有許多事要做,不能困着自個兒。”
“那要是走不出來呢?”
哥哥雙眼低下去,手指摸了摸花,慢慢摸下去,到花瓣下,“花莖會托着花,就如你我、親人,出不來也會相伴,叫花兒曬到日頭,開窗曉得天能亮。”
……是啊,天能亮,小秀有媽媽。
即使小秀她媽也受了一樣的苦,可要不是她媽賣了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媽應當守護小秀,彌補自個兒的錯。
而且哥哥說要十四五,那麼年紀小的遭遇那些可能不會很多,小秀也許還沒……
今兒個把錢換了,明兒救人,來得及,來得及。我看哥哥,他也難得才出門,不能讓他和我一樣低落。
有一點明确的方向,我感覺我笑得更自在安心,想陪哥哥多逛逛。
起來前,我折斷粉的黃的米白的花,“你書房隻有草,不如也來點花吧~”沖他晃晃手裡的一把花,“咋樣?”
他輕輕拂過花瓣,對我說:“好看。”
我略過路人的眼光,用手裡的一束花擋住半邊眼,看無邊的藍天。
“到外面走走,就算隻看飄來飄去的雲,也會高興。”說着,将眼光順下看他,用花碰他,“家裡的院子雖大,可四面都是牆,莫得外頭走得開。”
二十幾年的生活都告訴我即便心裡是自由的,但困在一個地方,就會沒那麼自由。
現在有條件能感受天地,我本能不想他長時間待家裡,在外頭走走多好啊。
“姐姐不曉得,外頭人多口雜”我眼光微偏,看他身邊,康平拿一根草晃,腦袋朝這邊傾,“總有不明理的說師傅閑話。”
忘了别人給他的罪名,我不自覺看來往行人停留的目光,忽然分不清是被吸引,還是惡意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