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非得天剛亮就要啟程嗎?下午走不行?就非得這麼折磨我?”
這是阿吀在客房裡抱怨的話。
“都說了這些寒酸舊物可以扔了啊,非要帶非要帶,現在好了,馬車裝了這麼多,後面還怎麼添物件兒?”
這是阿吀在客棧門口抱怨的話。
“這馬車為什麼這麼小,為什麼這麼硬!我還不如騎馬!這麼坐一天誰受得了啊!我會吐的!”
這是阿吀馬車剛行了不到二裡地的時候抱怨的話。
銀杏看着顧涯,早間兒對阿吀是哄着,說是不早些啟程,就趕不上下個鎮子,夜裡她就睡不了床。這般是細細解釋的耐心。
然後又看着他,在客棧門口,将自己原本那些舊物放到了馬上挂着,騰了地方給阿吀放東西。這般好脾氣,當真難得。
最後又看着他,因為阿吀說不舒服,就任由阿吀爬上了他的馬,與他共乘一騎,所以行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這般放縱,也不知會把人慣成什麼模樣。
銀杏坐在車轅處駕着馬車,眼神時不時就像側前方的兩人身上瞥。她是自認脾氣好的,可已是受不住阿吀的挑剔和矯情,她好奇顧涯到底怎麼忍得住的?
難不成是個毫無操守的軟蛋不成?
也好奇阿吀到底能麻煩到什麼程度,而顧涯又能忍她到什麼程度。
這事兒不光銀杏好奇,阿吀也好奇。
阿吀吃吐了那夜就是故意折騰顧涯的,她是想吃宵夜,可其實不吃也行;她是吐了很難受,可其實也沒那麼難受;她是歡喜被人擁抱,可其實這個人是誰都行,不一定非是他。
她雖然不曉得自己最後是怎麼睡着的,還睡得挺香,但顧涯那麼不舒服地趴在是她枕頭邊睡着的模樣她是看見的了。
她是一邊對顧涯這種人抗拒,一邊又貪圖。
看着對方為她這樣那樣,詭異的讓她挺滿足。
阿吀默默将對顧涯的信任提升一個等級,現在勉勉強有兩成了。
剩下八成懷疑,五成是懷疑這人好的有點不正常,指不定就有點大雷在後面的揣測;還有三成則是對所謂男女之情的悲觀漠視。
另外,她自己的情緒病,也足以讓她矛盾了。
阿吀縮在顧涯的披風裡,擋着日頭。不快不慢地行了一個時辰,她身子就有些受不了了。
“能不能歇會兒?我不行了。”
顧涯低頭看阿吀臉色已是有些蒼白,便找了塊兒陰涼地停了下來。
銀杏拿着水壺給阿吀喝的時候,顧涯已是又将馬車裝了一遍。
他将自己的那套舊鋪蓋當作了墊被,給鋪在了馬車裡頭;随後又将阿吀自己買的那套鋪蓋給疊好了放在中間好讓人靠着;最細心的是他将原本馬車裡頭的矮闆凳給劈開,一套劍花下來,就成了個邊緣光滑的矮桌。
想來是方便阿吀吃用東西。
他習武,力氣大,動作利索,做完這些,阿吀也不過剛用了一個梅花糕。
阿吀覺得顧涯早就該做這些了,這樣她也不至于多受一個時辰的罪。
日頭之下,顧涯額角處起了細密的汗,他鼻子上的那顆痣也像是起了汗,都有些發亮。
阿吀撅嘴,哼了一聲:“趕路都那麼帥,真讨人厭。”說着側頭看銀杏也是欣賞他的模樣,将梅花糕往嘴裡一塞,手都沒擦就去捂銀杏眼睛,“你不許看,隻能我看,你也不許覺得他好看,他一點都不好看,你聽到沒!”
對她這小孩子氣,銀杏是無奈的,隻好道了句好。
阿吀又哼了一聲,拿着糕點和水走到了顧涯跟前兒。她看着顧涯的嘴沒有碰壺嘴,一張口就又找事兒:“你為何不對着壺嘴喝,為何隔空喝?你嫌棄我是不是?”
顧涯呃了一聲,忍俊不禁道:“銀杏不喝了還是怎的?”
阿吀喔了一聲,然後擡頭去看顧涯,然後嘟嘴使喚他:“你頭低一點。”
顧涯聞言微微彎了身子。
阿吀撅着嘴就親在了他唇上,啵了一聲後退開,大眼睛盯着他:“你是我的,隻許喜歡我聽到沒!”
官道處,并無林木房屋遮擋,風就要比金陵城内大了不少。
少女一張臉,毫無威懾之力,她發絲都被吹亂,看似霸道地彰顯主權,實際倒像是小貓兒怕失去的裝腔作勢。
并無厭惡,但生憐惜。
阿吀被顧涯眼神搞得心裡打鼓,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不願意?”
“你可知道我修習的武功絕學是《五蘊訣》?”
“我問的話和這有什麼關系?我哪裡曉得什麼五蘊六蘊的。”
“《五蘊訣》是一門極其上乘的武功,我祖師爺就是靠着自創的這門武功,将一代隻收一徒的逍遙派拉到了江湖至尊的地位。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如果我不願意,無論你是誰,你都不可能碰到我。”顧涯說完,嘴角彎起,擡手将阿吀的鬓角碎發捋到了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