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的晚上,注定是個不眠夜。
秋水宮的青羽姑娘帶着赤霞山莊的人先去了翡翠谷所住的客棧,等他們人到的時候,高護已死。
青羽本沒全信阿吀的話,至于其中幹系她也沒想探尋,但見此情景是不禁皺眉。
淩雲閣以司徒禹為首的四個弟子珊珊來遲。
韓霜見狀,冷聲道:“鬼門隻和逍遙派有仇,不敵顧涯也擄走了他身邊的那位姑娘了,這還不夠?為何要殺高護?”
青羽忽笑了一聲,直到了床鋪前扯開了高護的裡衣:“他今日被顧涯一腳踹下比武台,那一腳我看得分明,至多教他落地,遠不至于傷了内髒心脈。而此刻,他胸前腳印泛紫,這是中毒的征兆。”
青羽說着,手從高護的太陽穴處撫過,内力稍用,便取出一枚銀針:“鬼門的人用銀針裝出高護是因重傷而死,好嫁禍了顧涯,教其犯了比武規則,好無緣大會。”
“為何?”韓霜又問。
“你竟如此蠢鈍嗎?”青羽諷刺:“不能殺其人便毀其名,殺其妻,磨煞其心神,往後鬼門再殺他人統統往顧涯頭上安,再等某一日惹了衆怒,群起攻之,天下第一打不過,徒弟又殺不死,用些肮髒手段拉神祇下泥潭也不稀奇。”
韓霜欲反駁,青羽跟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們四個:“赤霞山莊的人已是去尋求官府,全城追索鬼門之人。我現在要先行趕去追雲門的客棧了,至于你們淩雲閣這般天真,跟不跟來随你們。”
青羽輕功高,腳程快,和她差不多速度的則是司徒禹。兩人無言,一前一後到了追雲門所住客棧之時,正巧碰上黑袍人從窗戶躍出。
毫無猶豫,兩人齊齊亮了兵器與其動了手。
與此同時,赤霞山莊書房内,孔徐正坐在紅淵莊主案桌旁的太師椅上,一臉難看神色。
他沒想到秋水宮竟摻合了進來,更沒想到那個壓根兒沒當回事兒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心機,竟先他們一步算好了所有。
生生将他們陷入了被動困境裡。
且眼下人已經住到了赤霞山莊,小姑娘要護着,護不住死了是赤霞山莊無能;顧涯也在山莊眼皮子底下,再陷害什麼,别人都不會懷疑他了。
薛秀處知曉消息不及,也不知動手了沒,是個什麼境況。
孔徐越想,臉色越發崩壞,他心思一轉,看向紅淵:“莊主,此事上待如何?”
紅淵則要顯得沉穩許多,徐徐開口:“此次大會,本以為處理一個武當的孟青榕就已足夠,可沒料到少林舍得教小小年紀的不塵來此,也沒料到沈無念會收了他的兒子為徒,這兩人橫空出世,孟青榕都沒顧上處理。今日比下來,就顯得司徒那孩子資質太差,撐不起淩雲閣日後,便無用了,算作棄子,無需再為他費什麼心思。”
“莊主的意思是?”
“初三的比武,先将不塵,孟青榕,顧涯安排到一處。你與薛秀暗中助力不塵,顧涯落敗後,司徒的名次落在第二便不難看。輸給少林,也算給淩雲閣留了面子。”
“即便如此,顧涯仍舊脫穎而出該當如何?”
紅淵雙手攏在袖中,沉聲道:“我不信這天下,還能再出第二個沈無念。”
“可他是顧寒舟的兒子,當年他與沈無念平分秋色,難保他就一定遜于這二人。”孔徐語氣有些克制不住,他道:“我與他交過手,他未必會輸,還是你有意要給顧涯留了一條路。”
燈芯因燃得太久,垂落至蠟油之中,發出噗呲之聲。
紅淵的眼神幽深,望着案桌上的宣紙,眼神卻透了虛空:“他和他娘太像了,我不信主公看到這孩子面容,能狠得下心折了他。”
孔徐冷哼:“主公不可能看到,此事你既手下留情,便我全權擔責,後續我有何作為,你莫阻撓,否則别怪我翻臉無情。”
不歡而散。
紅淵直在案桌前坐到醜時,才起身,步子去的是客房方向。
客房内仍舊燈火通明,紅淵到的時候,正好聽見華兮道:“她身子底太差,鬼門的梵音破魂咒于普通人來說,調養半年即好,但是她...她至多隻剩下半年光景可活。”
顧涯還在盯着阿吀的手。
華兮心裡不忍,聲音放緩道:“她的手看着嚴重,反倒無大礙,養養就好,蠱山有良方,也不會留疤。”
紅淵恰如其分的插話:“此次武林大會四樣寶貝裡,那顆九龍冰丹,或許能續這位姑娘的命。”
顧涯這才将視線從阿吀身上挪開,轉頭看向了說出此話的人。
他的眼睛裡全部都是紅血絲,聲音倒冷淡:“當真?”
“九龍冰丹本是皇宮大内的至寶,世間僅有三顆,這一顆被贈先人,又輾轉流落江湖,雖無起死回生之效,但至少能教這位姑娘多活半年。”
“對。”華兮語氣有些猶豫:“若是她能多活個一年半載,許是蠱山上下合力,能想出治她的法子。”
屋子裡許多人,許多聲音。
說的話顧涯漸漸聽不進去耳朵裡。
等夜更深,屋子裡隻剩下他和阿吀之時,顧涯才趴到了她的身側。他都沒辦法去握阿吀的手,一閉眼就是她那雙手血肉模糊見骨的慘狀。
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就不再難猜。
難猜的是她這麼弱的身子,到底是怎麼撐到出現在他面前的?還能在短短時辰裡,籌謀好了一切?
她原是如此聰慧,如此深谙人心嗎?
那她可否連着他的心思,也都猜到。
既如此,仍願意冒險為他謀劃嗎?
她不怪他嗎?
明明她的脾氣那麼差。
顧涯發現他原來一點都不了解阿吀。他曾也和其他人一樣,心以為她真的是累贅一般的姑娘,她的可憐,她的麻煩作鬧除卻能掀起他心裡幾分漣漪,再無其他。
對她好,一半因了不忍的善,一半因了被她全心依賴着需要着的那份無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