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李知竹咦了聲,笑道:“原來你是霍六小姐,還記得我嗎?那次頤和園?”
攸甯笑回:“自然還記得,還要多謝李小姐。”
李知竹道:“你該謝的是薛槐。”說着轉頭看向身旁一言未發的男人,想到什麼似的,“對哦,茂青你與霍六小姐認識的,那次的事茂青你與霍六小姐說了嗎?”
薛槐還未說話,攸甯已經先道:“嗯,我已經知道是薛公子幫的忙。”
李知竹笑盈盈道:“說來也真是巧。”
一旁的李總長似是有些驚訝,樂呵呵道:“原來霍六小姐和薛公子認識啊!好好好,大家都坐吧!”
攸甯笑着坐下,不動聲色看了眼對面的薛槐,正對上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臉上慣常的沒什麼表情,眼神也是無波無瀾,隻在自己看過去時,眸光微微跳動了下。
攸甯對他微不可尋地點點頭,告訴他人已經送出去。
薛槐顯然會意,眉頭輕挑,垂下眸子,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口。
女傭們端着盛滿佳肴的托盤魚貫而入,桌上很快擺滿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又有美酒飄香。
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約便是如此。
世道再如何艱難,權貴們的日子總差不了。
李總長端起酒杯,站起身笑呵呵冠冕堂皇的緻辭,又感謝賓客賞臉,今晚盡情吃喝享樂。
又有伶人上來唱昆曲,為賓客助興。
一室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從前在金陵,父兄為她遮風擋雨,以至于她很少看到外面真實的世界,如今到了京城,抛開了霍六小姐的身份,見多了人與事,才知道這世道有多殘酷。
攸甯卻是半點胃口都無,一來是不知這李總長請自己來,葫蘆裡賣什麼藥,她可不相信隻是因為自己是霍六小姐。
二來……她看着那位李知竹一直興緻高昂地與薛槐說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位李小姐漂亮大方家世好,本該是薛槐良配,若自己隻是薛槐的一個舊情人還好,但偏偏自己生下了安琪。
若是讓李小姐知道知道兩人關系,隻怕是會很尴尬。
各種煩惱争先恐後來襲,攸甯這一頓飯吃得可謂是食不甘味。
筵席結束,夜晚卻還長。
這是一座溫泉莊園,賓客們三三兩兩結伴去夜遊泡溫泉,也有喝多了的客人提前回了房間休息。
李知竹邀請攸甯一起去遊玩,但她哪裡有心思,便推脫工作一整天實在困乏想去休息,對方沒勉強,隻和李家幾個堂兄弟,拉着薛槐一起去了。
攸甯看着薛槐與幾人沒入夜色中,準備叫女傭送她回房,卻不料原本和人寒暄的李總長,不知何時走過來,笑盈盈道:“李某有幾句話想和霍六小姐說,不知可否方便?”
攸甯好輕笑道:“我有不方便的權利嗎?”
李總長笑:“霍六小姐言重了。”說着做了個有請的手勢,“那就請跟我來吧。”
攸甯跟上他,來到院中旁邊一間書房模樣的房間。
李總長示意她在書案前的椅子坐下,自己則繞到案後,施施然坐在那張太師椅上。
兩個彪形大漢就守在門口。
攸甯回頭看了眼,好笑道:“李總長,莫不成我真是犯了什麼罪?”
李總長笑呵呵道:“霍六小姐您别多想,我就是找你随便聊一聊。”
攸甯點點頭道:“李總長想聊什麼?”
李總長道:“聽說您的老師理查德先生,今日去了天津英租界。”
“嗯,沒錯。”攸甯點頭,輕描淡寫道,“他去參加一個會議,過兩天就回北京。”
“聽說他帶了一位助手去。”
攸甯搖頭:“不是助手,是震旦大學物理系學生。最近我們燕京大學不是開辦了一個物理會議麼?那位學生來燕大開會的,與理查德先生很投緣,理查德便帶他一起去天津見幾位業内同僚,正好從塘沽坐船回上海。”
李總長若有所思點頭:“看來那位震旦學生今晚已經離開天津。”
攸甯聳聳肩:“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李總長皮笑肉不笑道:“霍六小姐,你這樣真是讓我很為難啊!”
“我不明白李總長的意思。”
李總長故作苦惱道:“你是霍家人,卻跟南方政府的人勾結,我有點不知如何處置了!”說着,又擡眼看他,“這樣吧,除了那人,你還知道什麼,一五一十告訴我,這件事就翻篇了。”
攸甯面露無奈,好笑道:“李總長應該知道,我去歲底才回國,過完年才來北京,不過是個助教,北京城裡都不認識幾個人,我真不知李總長在說什麼。”
李總長道:“那我再說得直接一點,這事兒跟薛槐有沒有關系?”
攸甯依愈發覺得好笑一般:“李總長,你真是越問越奇怪,怎麼又扯上薛公子了?”
正說着,外面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薛公子,總長在和人談事情,不讓人打擾,還請您留步。”
攸甯微微蹙眉。
而李總長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高聲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