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寺這一夜阿頌失眠了。
晚飯時她被李仞叫去說了些話,耗費精神頭,晚飯吃的少,興緻不佳。李仞貼心地給她安排了兩個侍奉,月上枝頭時她便将兩個侍奉遣回去睡覺,打算瞧着月亮獨坐天明。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殿下想家了?”
阿頌身手沒有紅尾好,卻也練過些拳腳,隻是這些拳腳遠不如杜寒英的本事,否則在杜寒英出現在窗前時她應當先一步察覺到。
阿頌微微一驚,轉而也習慣了,她提醒杜寒英:“杜大人,千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杜寒英擡頭看月,月色清冷,低眸看山,遠山成影,深夜寂靜,來回巡視的士兵也沒察覺他們的老大正站在公主的窗前噓歎人生:“人得活着才能談身份,人死了還談什麼身份。”
“怎麼,白日裡話未說盡,杜大人還有要囑咐的?”
“有,”杜寒英直截了當,“想問問殿下,這婚事定在幾時好?”
阿頌:“……”
“是這樣,家父家母商量了,覺得此事宜早不宜遲,宮裡雖說奢靡華貴,可對您來說終究不是久住之地,我想着既然皇上這麼着急召您回來,又這麼着急的将你我撮合到一處,他也是等不了的,既然大家都有這個需求,殿下,咱們還是順勢而為的好。”
“杜大人覺得什麼時候合适?”
“年後,過了上元節,大地回春,萬物複蘇,那時也就開朝了,熱熱鬧鬧的正好。”
阿頌盯着杜寒英看,良久問:“杜大人知道你我之間沒有情分,隻有算計?”
杜寒英擺擺手:“算計不好聽,是攜手共進。”
阿頌不理會杜寒英糾錯:“多久?”
“什麼多久?”
“你我,攜手共進,要多久?”
這話把杜寒英問住了,他猜測着:“殿下是說我們這樁婚事要多久?”
“是。”
杜寒英臉上的舒朗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不自然地笑:“那要看朝局如何,”不知是怕什麼,他緊跟着補了一句,“瞧着眼下的朝局,想來也不會太久,東宮早晚會立,隻要東宮有了着落,一切都會明朗起來,殿下放心,到時候也一定是殿下寫休書,臣這驸馬算不得什麼。”
阿頌:“不用,和離就好,至于什麼時候……杜大人自己定吧,我都好。”
杜寒英拱拱手:“是。”
皇寺周圍景緻不錯,因了寒冬,美景少了許多,李仞還有些惋惜地對阿頌說:“等來年,來年春天這裡美極了。”
阿頌覺得現在也不錯,尤其是那彎月那疏影,天下山川有許多相似之處,瞧着這山總能想起那山,她的花山極美。
“殿下心裡有人?”
“什麼?”
杜寒英又問了一遍:“殿下對月抒懷,是想家了?家中,有殿下的心上人?”
阿頌本就不是宮裡長起來的,在她這裡沒有高下之分,杜寒英這一問或許觸碰了她的私事,卻沒有讓她覺得放肆,她本來想說杜寒英無理,可轉念一想他們兩個在這件事上需得有所明白,故而她順着杜寒英說:“有。”
杜寒英愈發逾矩:“是殿下的師哥,那位空齋少齋主?”
阿頌眨眨眼皮子也認了:“是。”
杜寒英得到回答笑得有些酸澀,他道:“原來如此,那殿下,你我這婚事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阿頌心裡正默默祈求師哥原諒,她稍顯敷衍地應一聲:“不為難,師哥都明白。”
師哥可千萬得明白,否則她死定了。
“那便好,”杜寒英要走了,“臣沒什麼要說的了,殿下可還有吩咐,若是沒有,臣就先告退了。”
阿頌在想,她知道機會難得,她自己是沒辦法随随便便見到杜寒英的,故而有什麼需要杜寒英的事她都得一回說個明白:“你認識宋祁嗎?”
“宋祁?太醫殿宋祁?”
“太好了,你認識。最近許司一和他來往有些頻繁,他隻說他是一個新入殿的太醫,我怕他有什麼問題。”
杜寒英立刻說:“宋祁确實隻是一個新入殿的太醫,在花都也沒什麼背後之人。”
阿頌松口氣,杜寒英緊接着又說:“不過……”
阿頌擡頭:“不過?”
杜寒英道:“不過沈相家的女兒看上了他,或成良緣。”
“沈文英?”
“是。沈相家裡有三個女兒,看上宋祁的是三女兒沈茹夢,三女兒妾室所出,卻有些驕縱跋扈,沈相寵她,事事都依她,可沈相未必看得上宋祁,即便是太醫殿殿正也難夠得上相府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