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頌打量着今夜不掉層皮是不行了,還沒開宴這一個兩個就開演了,她能怎麼辦?向死而生的勇氣在這個時候成為她的錦囊妙計。
“娘娘……”
“娘娘可真會誇人,聽娘娘這麼說,臣更好奇了,貴妃娘娘,不知可否容臣見一見德妃娘娘口中臣那長得極好的甥女呢?”
阿頌深深吸一口氣,今夜的一切她預設過,最差的可能都在她腦海裡上演了多回,隻是世上之事從來都是沒有最差隻有更差,還是那句話,山野之人終究淺薄。
蕭文廣不負衆望地出現在帏帳外,他的出現就好像是一座大山,忽然一下子壓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身上,偌大的雅清殿暖熱與細微寒風交融,而舒坦是雅清殿的,殿中人隻覺得悶燥與寒涼。
阿頌呢?那可是她為數不多的有血緣關系的人之一,權勢滔天還一身功夫一身是膽,倘若這個舅舅顧念甥女,順理成章的女帝治世。
阿頌見盧詩月和陳芳慧皆是身形一震,便知道她們同她一樣,可能事先猜測過,卻不想真回來了。
盧詩月站起身來,這廂靜悄悄的,都在等她說話,恰這個時候内殿方向傳來一道聲音,氣定神閑地:“如璋,許久不見你了,可好啊?”
如璋,蕭如璋,如璋是蕭文廣的名,就像寒英是杜忱遠的字一樣,世人多稱其為“文廣”“寒英”,隻親近之人喚其“如璋”“忱遠”,在花朝也不是所有弱冠之年的男子盡有取字,蕭杜兩家上接皇親,下辟公侯,取字是身份的象征。
阿頌聽得出李仞的聲音,李仞出來了也就意味着人到齊了,後宮嫔妃裡高位陳芳慧是最後到的,皇子外男裡蕭文廣是最後到的,李仞恐是一直等着,但等的是蕭文廣,不是陳芳慧。
帝王出,衆生伏拜,男男女女皆從帏帳後出來嗚嗚泱泱齊齊整整在那雅清殿的木質地闆上叩首稱臣,揚聲高頌吾皇萬歲。
女子以盧詩月為首,男子以恒王李佑為首,頌聲達以天聽,來歲海晏河清,修文偃武,四海升平。
阿頌一次次聽着這些頌聲,她知道人人都明白所謂四海升平便是弄虛作假的粉飾,在位者李仞更是站在高處将這一切看的仔細明白,任他歌舞起,揮袂連雲,遮擋低處者瞧不見的蠅營狗苟、寡廉鮮恥、抗塵走俗。
這一切是阿頌一步一步走上她的高台時得以明白的。
盧詩月在妃位時便已是高處,貴妃的高于她而言不過腳下墊了塊石頭,隻要葉靜慈在,花朝就不會出現皇貴妃,她的高處目下看來是到頂了。
可阿頌的高是初次登高,她一步一步走向她的位子,走向李仞,她不敢擡頭,因為腳下的每一階都讓她萬分小心,她穩穩地走,緩緩地走,有那麼一瞬,就在鄭安高聲唱誦錦甯公主李青棠自花山空齋歸來時,她驚覺她往上走的每一步、她的背後都似乎扛着花山空齋的幡旗,而憫蒼公的清名就在她扛起的幡旗上飄搖。
“兒臣李青棠自花山歸來,叩見父皇、母後,敬祝父皇萬歲母後千歲,父皇母後福壽康健,吉祥如意。”
“敬祝吾皇萬歲娘娘千歲,福壽康健,吉祥如意。”
“兒臣李青棠得皇恩浩蕩,以錦甯之名,恭願花朝千秋萬代,世清明,民和樂,王土闊遠,天地一心。”
“恭願花朝千秋萬代,世清明,民和樂,王土闊遠,天地一心。”
“兒臣李青棠于此佳節,祈禱陛下……和和順順,從今諸事願、勝如舊,新歲嘉平,朝野多歡民康阜。”
“祈禱……陛……下……和和順順,從今諸事願、勝如舊,新歲嘉平,朝野多歡民康阜。”
阿頌三跪三拜是殿内諸人三跪三拜,她的一起一落是殿内諸人一起一落,而她的祝禱詞前兩回還無什麼差錯,隻第三回叫人難以預料。
從前祝禱都是廢太子李景曜攜諸人跪拜,東宮怎麼給出來的,他就怎麼唱誦,如今阿頌接了這活計,雖說也有往年的祝禱詞可學,但在第三回時她沒有像往年那樣再呼萬歲,說江山依舊。李仞對她而言沒什麼情分,可她終究是女兒,空齋的教養不會讓她在李仞對她露出真正目的之前連初次的孝道都棄掉。
當然,這也是她回京以來主動走出的第一步,她要回應李仞這些天來對她的好。
“王……寂和柳三變的詞,好!好!好!棠兒平身,諸位平身,除夕之夜,朕就借棠兒這第三句祝各位從今諸事願、勝如舊!”
“謝陛下。”
第三回時葉靜慈也是跪了的,她起身回位子時打量着阿頌,沒有停住。人人都在尋自己的位子落座,阿頌不必尋,紅尾已為她安置好一切,隻等她走過去坐下,李仞叫住了她:“棠兒。”
“兒臣在。”
“你等等。”李仞叫住她後繼而叫住了蕭文廣,“如璋啊,你不是要瞧你的外甥女嗎?她雖是站的高些,你也是能瞧仔細的,來,瞧瞧朕這女兒、你的外甥女如何?”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