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試探心居多,且試探的東西多,另一個看似平靜的面容下整個人繃得格外緊,但有一點他們是一樣的,彼此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李景曜的手指互相摩挲着,問阿頌:“是因為我……”
阿頌從李景曜的神情和才出口的四個字聽出他的意思,搖搖頭,微微笑着:“我自己選的,他很好。”
李景曜:“誰家的公子?”
阿頌:“杜家。”
杜家,玟州杜家。
李景曜沉默了片刻,低頭苦笑一聲:“杜寒英?”
“嗯。”
“嗯,他,不錯。”
李景曜還能說什麼呢?
杜家祖上在玟州,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後搬至花都,玟州也有故居祠堂,“太子祭酒”一案案發後玟州州官将請願書送到杜府,可三日過去李仞并沒有看到那封請願書,玟州百姓盛怒之下砸了杜家祠堂,李仞為平民怒罷了杜寒英的官職。
許司一碰到了一笸籮幹藥材,阿頌往門口走了兩步,李景曜說:“不必管,不是什麼稀罕藥材。”
阿頌才又轉回來。
許司一指了指那把椅子,示意阿頌坐下,不想阿頌把那幅字放在桌上,扯過地上的蒲團往火盆處稍稍靠近,坐下了。李景曜隻來得及“嘶”一聲,後隻好自己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等你走的時候我再給你寫一幅好的。”
蕭文廣目睹他們兄妹這一出,哭笑不得,他深知他們之間沒有多少親情,但畢竟血脈相連,這般種種都能理解,他和阿頌何嘗不是這樣呢?
這個輩分最小,年歲最小,從來沒有被父母兄長舅舅愛過護過的孩子扛起最重的擔子,任誰不得心疼。
“舅舅,今日來外甥這兒,所為何事啊?”
蕭文廣道:“啊,是這樣,青棠她新近封了重華公主,亦是花朝開朝以來第一位四字封号的公主,重華錦甯。”
重華錦甯公主正拿着火鉗扒拉火盆裡的炭火,沒有做什麼反應。
李景曜則愣了愣,繼而想站起來行個禮,被蕭文廣按住了:“她不喜歡這樣。”
李景曜隻好作罷,随後一語道破:“想必皇上是要委以重用,才要擡她的地位,給她權力。”
“不錯,前兩日青蘭公主被奪去封号,遷到了閑莊,驸馬周淮安則削去官職回鄉為其母守孝去了。鑒議院禦史台空出來,喏,她的。”
這倒是李景曜所未想到的:“大公主的心思我卻是從來都知道的,皇上也知道,她不懂的收斂,這是早晚的事,不過,皇上要……她掌鑒議院禦史台?”
李景曜叫不出阿頌的名字。
“是,開朝之後會有明旨,你我都知道,鑒議院分鑒院和議院,禦史台是延續前朝的說法,若是細細分談,禦史台是可以單開出來的,如今鑒議院院正統管這三處,有傳言說皇上想要改制,将禦史台徹底分化成獨立的一支,一院三支全由院正掌管,鑒院審查,議院審議,禦史台則負責上書。”
“總歸說來就是個得罪人的活計。”
這時阿頌開口道:“已經得罪過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輕飄飄的三句話讓李景曜和蕭文廣相視一眼,蕭文廣幹笑兩聲:“是啊,已經得罪過了,她年前臘月進宮,至今不過月餘,她住的故雲閣死了倆侍奉,年夜宴上也是所有人打量的那個。有人想要得到她,結果她和杜家結了姻緣,得不到的便要毀掉,于是有人刺殺,有人陷害,不過月餘,似是經了一年。”
李景曜的目光落在阿頌身上,她還在撥弄火盆裡的炭火仿佛隻有這樣她才不會顯得那麼不自在,李景曜知道蕭文廣的話隻是在闡述事實,可他自從見到阿頌的那刻就開始升騰的愧疚汩汩而來,此時怎麼都壓不下去。
“青棠,”李景曜輕喚她的名字,撥弄火炭的手頓住,他的語氣帶着微微顫意,“我深知我罪在何處,不在這天下,也不在李家,在你,我若是知道我認罪之後會把你卷進來,彼時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認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