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小心翼翼的等着李青棠問話，案桌上一摞一摞的卷本分為兩邊，一邊仔細批注，整整齊齊，另一邊擺的也齊整，但翻開來看沒什麼痕迹。

這些東西眼下李青棠沒有太多的心思來管，今日出門就是為了陳州一事，鑒議院職權放大，這上任第一件事非要是轟轟烈烈不可了，那便轟轟烈烈吧。

“褚大人，你知道我為何來，這些先放放，你先把陳州一事說與我聽，也好早早拿個主意。”

“是。”

三個人分坐下來，褚嘉從前面對着周淮安，今日面對着李青棠，個中滋味不明，但他絕不不敬之意，因李青棠匆匆趕來反而尊敬：“大人，這是奏疏原冊，”他從懷裡掏出小冊子躬身雙手遞給李青棠，“臣一字不曾改，大人可先看過。”

李青棠打開掃掠，饒是已經在杜寒英那裡聽到的關于這件事的真相，再看奏疏還是覺得心氣難平，她将奏疏又交遞給杜寒英：“褚大人，你隻說想要怎麼做，你說出來，咱們商讨一二，若是要盡快交給皇上，我可以入宮。”

“是，茲事體大，臣才看到這封奏疏時與大人一樣的震驚，可這封奏疏在臣這裡放了兩日後已經接受了，陳州離花都太遠，因為遠，所以許多事朝中不能第一時間知曉，又因為遠朝中旨意發下去到了那裡白的也成黑的了，難說是哪一環的問題，但可以肯定陳州知州曹度和刺史史克一定有問題，律法有問題在律法決策，官員有問題在鑒議院，往常鑒議院受多方桎梏，總是畏手畏腳，什麼都不敢做，哪個也不敢說，如今大人掌權，臣以為大人若想燒起來這第一把火不妨從陳州入手。”

褚嘉在試探，李青棠聽他說到一半時就已經明白了：“不錯，我是要燒一把火，可這把火和百姓無關，官員的腐爛是官員的問題，火燒在他們身上我不心疼，但若是為了燒這把火把無辜之人做積薪，火不如不燒。還有，鑒議院隻負責監管官員朝臣言行，隻要有違律法與德行，我一個不會放過。陳州不是我要燒的第一把火，隻是恰好它在我面前起火了。”

“那依大人此事該如何？”

“明日早朝直接向皇上奏明事情原委。”

“大人可想過寫這封奏疏的人的安危。”

“想過，有句話叫‘明而不危’，此事不是小事，你說朱叙或許參與其中，可朱叙是去年年末才上任鷹騎将軍的，是他上任後參與此事，還是因參與此事才得以上任你我還說不清，隻是有他就一定還有别人，你說朱叙或許已經知道了這封奏疏的存在，你敢說其他人不知道？眼下危險的不止你一個，寫奏疏的也早已處于危險之中。”

“可一旦這封奏疏當着衆人的面遞給皇上，便是明打明，您才上任，杜指揮使是皇上身邊的人，一切的一切全都具在您身上時，您的安危又當如何？”

“這個你不用擔心，皇上不想我死，便是黑白無常來索命也有情可求。”

褚嘉能感覺到眼前人與那日所見有些不同，不同在什麼地方他說不出來，他已決定跟随直至她卸任。

“此事你不必管了，明日早朝我會上奏，之後我會請示皇上允我親自往陳州一趟。”

“去陳州？”

“去陳州。”

蕭文廣連說了三句“瘋了”，說完調勻水草，喂養馬匹，在正德門外等着散朝。

宣政殿内李青棠居于宰相皇子之下，義正詞嚴，寸步不讓，她以性命立下軍令狀，讓李仞猝不及防。這樣的事李仞并非一無所知，風聲吹進朝晖殿，君王寫下一個“靜”字，他想看憫蒼公的學生會怎麼做，然後他等來巡視監察的請奏。很好，像憫蒼公，以這樣的架勢，他這個女兒沒多久就無需他托着了。

“陳州路迢迢而車馬慢遠，災情之後還未複原，殿下千金之軀，豈能去那等地方，臣以為不妥，還是派一名刺史先去。”

“刺史已經淪陷了，徐大人不必擔心我的安危，這裡沒有殿下，隻有鑒議院院正李青棠，你我同朝為官，那些派出去的刺史也一樣，沒什麼是刺史做得而我做不得的，況且我也沒想着自己去，皇上，臣請皇上準許委派一位皇子與臣同往。”

一語畢，四下寂，被點名的皇子心眼各生。

李仞頗有興緻地看着下面的人争來吵去，有些日子了，自從李景曜從朝堂上退下去之後很久沒這樣的場面，幾個皇子各自為陣營，非大的決策輕易不會有争論，如今一個李青棠明明白白的就把這局面攪亂了，有意思，這才是活的朝堂。

選誰呢？李仞猜着李青棠的心思，往後該給這個得用的女兒一些暗示，再說起這樣的安排還是要和他提前商量一聲，再不濟可以讓杜寒英傳個話，杜寒英最大的用處就在這裡了，提到杜寒英，李仞歪過頭打量，杜寒英低頭不明所以。

李仞想問問杜寒英可知道李青棠想把那個皇子拉進渾水裡，杜寒英眼神單純，不堪重用。

“也好，青棠所奏朕準了，你想親自去看看……也準了，此事非同小可，滿朝駭然，你去之後查明真相将一幹人等押送回京，朕要親自審問，當然，這些人虎狼手段，必要時候可先斬後奏，護好自己。”

“是，臣遵旨。”

“至于皇子嘛，景谌，你跟青棠走一趟吧，啊，還有如璋，青棠啊，讓如璋和你一塊兒去，他正好在京中，這樣朕也放心些，速速辦完這件事，回來你還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