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确實是這麼想的:“他不問世事許久,一心鑽研書籍,他不該在誰的陣營,故而我并不是很像用惡意來揣度他的心思。”
“我明白,我也是覺得好奇,想着你比我更了解他,說來與你分析,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心裡便有數了。”李青棠想起今天李仞下的旨意,問杜寒英,“旨意到你手中了嗎?”
“什麼旨意?”杜寒英搖搖頭。
李青棠便将李仞的意思說給杜寒英聽:“婚前你我是見不到面了,我也不用上朝,而是要搬到故雲閣去,一切等大婚之後再議。”
杜寒英目光柔和看着李青棠,察覺到目光李青棠回看過去:“怎麼?有話就說。”
杜寒英道:“你說你今日與原沛安談論起女子,我想問問你,皇上這道旨意你怎麼看?”
李青棠苦笑:“怎麼看?哼,我和你說啊,”李青棠再次往前湊了湊,滿臉平靜,字字有聲,“原沛安說驸馬該如何如何時我想起花山的那些新娘子。要知道在花山憫蒼公是最尊貴的人,再者便是師哥,師姐是憫蒼公的女兒,但她深入簡出,莫說是權力,甚至并不是所有花山中人都認得她,其餘各門先不提,隻說我吧,紅鶴庭在花山名氣不小,礙于我是憫蒼公關門弟子,又深得師兄姐照拂,花山上下對我無一不恭敬,可我一直知道之所以有恭敬是因為我的輩分高,這是最重要的,再者就是我年歲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從來不為那些規矩所縛。”
“花山乃至整個花朝都很少有這樣性情的人。”
“這是表層,深層是我不争不搶,那些名啊利啊的于我而言并不重要,而我從小就這樣,他們對我放心,就像皇上會放心我不與皇子們争那個皇位一樣。當然,也因為我是女子。這就說回到花山新娘子身上了,我和你說我對婚嫁一事一竅不通,書上看來的繁瑣的儀程讓我卻步,我隻看過那些花轎,一頂頂從這家院裡擡到那家院裡,你知道嗎?從前出嫁的女子是不能回娘家的,書上是這麼寫的,花山也是這麼做的,即便兩家隔了一道院牆。後來我問師哥為什麼不可以,師哥沒有說話,不久之後花山之内有了新的規矩,師哥對花山中人說不能回娘家是因為路途遙遠,如今都在山中,可互通來往,出嫁的女子亦可回娘家,但你猜怎麼樣?”
“沒有人回。”
“沒錯,”李青棠笑出聲來,那笑聲中摻雜着太多無法言明的東西,“後來師哥對我說,沒有用的,也沒有為什麼,倘若你真要問我為什麼,師哥隻能告訴你這是長久以來留存下的弊,想要改變需有人将之打破,不是一道法令,而是真正地打破,這很難,你去追溯會發現這一切的根源在一個難以撼動的人身上。”
“君王。”
“不錯,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君王是樂于開辟自己所擁有的新江山的,就像咱們這位皇上可以力排衆議讓我做官,還是大官。”
“但他不能或者說不想做的是讓你有真正的權力,就像沈相或者六部尚書那樣。”
“他有自己的打算,這叫利用,他要是沒有自己的打算,這叫自欺欺人。你的驸馬也好,我這公主也好,都一樣。你問我對這道旨意怎麼看,你見過哪個二品大官數日不上朝,幾乎從不問所司之職務,而理由竟是要結昏,我是棋子我知道,可我原來竟野心勃勃的以為我會和旁的女子不一樣,其實都一樣,我甚至不必鑒議院外的石獅子,怎麼看?我不想看,我隻想知道什麼時候魚死網破,什麼時候我能離開這披着流光的腌臜之地。”
“古來如是。”杜寒英歎一句。
李青棠擡眼看他,也隻能說:“人人都隻有這一句,古來如是,不論你是擁護的還是反對的,都隻有一句古來如是,我沒有那樣的大義,但我還是盼望有那麼一日,有一個像師哥所說的人物能改變這一切,女子男子都一樣,當一切的一切最終能歸于一個‘人’字,我想不論是花朝還是别的什麼朝代,都會不一樣。”
杜寒英看到李青棠眼中流露出的如水一般的希冀,他說:“聽原沛安的話,他更希望你是這個人。”
“可惜我生來散漫,如今為了存活日日盤算已是疲累至極,我做不得這人。”
杜寒英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他換了個話頭:“殿下,除了那女使,其餘事就聽皇上的吧,我父親母親早便料到了,這些也沒什麼,隻是他們總和我說盛極必衰,我想他們是怕你登的太高,太過惹眼。”
“若是除不了女使這一步呢?”李青棠原本是想打趣杜寒英,不過轉頭一想還是算了,“罷了罷了,女使我來想法子,就聽你的,一切聽皇上的。”李青棠說完忽想到什麼,她問杜寒英,“你可聽過一句話,叫‘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杜寒英道:“聽過,怎麼?”
李青棠微微一笑:“不怎麼,我要進宮了,住進故雲閣,不過這兩日還不去,我想你應該有法子來我這裡,連日來你我都太緊繃,這句話就當我出給你的謎題,謎底就在你我曾說過的話裡,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這兩日你若想明白了來告訴我。”
“好啊,我最愛猜謎題。”杜寒英還是擔心,“不過你要進宮,可有準備?”
李青棠:“當然,這些時日我也不是白在這花都混的,一切就按咱們說好的來,你我兵分兩路,大婚之日便是一切攻守易形之時,原沛安說的許多話,我還是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