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李青棠随口問了兩句,至于馬青,本以為是一樁家事,卻不想竟是一樁“家事”。
李青棠狀似無意之間提起,問馬青:“本宮記得才來府中時生過一場大病,那時候隻吃藥都有些無用,杜指揮使請來一個偏方,說叫食療,叫廚房做了送過去,那手藝當真不錯,不過本宮記得那時候是個有些歲數的老翁做飯,今日怎麼不見他?”
一言出,院子裡的人互相看看,誰也不想開口說話,李青棠注意到一直跟着她來的那個仆從眼神與這些人不大相同,他的眼神中少一味畏懼,而平添一絲狠厲,看在眼中,她未做聲。
“啊,回殿下,丁老伯他他……呃……他家中有事,回家去了。”馬青支支吾吾,李青棠便知丁老伯的離開一定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本宮還不曾見過這位老人家,他家中出了何事?可需要本宮幫襯?”
“這……”
“殿下,殿下……”藍汀人未至語先到。
李青棠低眸轉身時萌生了殺意。
她笑的平和近人:“藍汀,這院子裡許多人,怎好獨獨忙你一個,本宮呀今日好容易閑下來,好好的飯是一口不想吃,倒想吃那蜜餞了,卻尋不到你,隻好讓阿予去買,這不,為了哄本宮這饞瘾,又來後園子裡瞎逛,這會子都哄不住,阿予到底去的少,至今還未回來,若是你去,此刻本宮定吃上了。”
說話間藍汀已經進到院子裡,李青棠看他,仍像個孩子。
藍汀規規矩矩站在她身旁,安撫着:“回殿下,外頭有些事要處理,去的久了些,不曾與殿下說,萬望殿下勿怪。”
“哎,怎麼回怪你呢,這麼大一個公主府,本宮是打理不來的,你知道本宮最不喜這些事,對了,本宮正問那位……誰來着?”
馬青看看藍汀,說:“丁老伯。”
“對,丁老伯,藍汀,本宮的意思是這位丁老伯上了歲數,家中忽逢變故是不是能幫襯一把,本宮如今該立威望,也該順人心,多做些這樣的事傳到父皇耳中好聽些。”
藍汀道:“殿下所言極是,若是如此,待……”
“不必了,你忙,杜熙已經去了。”
“杜熙?幾時去的?”
“才去的,他跟在本宮身邊,适才聽到本宮問起這個老伯,這會子他已經去了。”李青棠淺笑着看一眼藍汀,“本宮有些涼,想回院子裡添件衣裳,本宮瞧那花園子裡的雜草還是許多,藍汀,你若得空清一清吧,原大人說本宮大婚是要在這公主府辦喜宴,至時賓客往來,不好看。”
不等藍汀說話,李青棠已經邁出去,春風和暢,暖意融融。
終于沒人跟着她了,沒有紅尾和許司一,沒有杜熙,沒有藍汀,沒有阿予,也沒有剛才那個人,她步子輕快,心情愉悅,她知道即将踏上一條難行的路,這條路上她孤身一人。
紅鶴庭終究屬于花山,藍汀的來曆杜姓主仆給出兩個版本,且這兩個杜寒英都說過。
杜熙比紅予先回來,紅予回來時藍汀正在李青棠院子裡伺候着,她手中拎了一盒點心。這盒點心讓李青棠大笑不止,眼睫之上很快挂了淚花:“回來了?杜熙說他在路上遇見你,你說你去請丁老伯,他便自己回來,阿予,丁老伯呢?”
這一番話讓兩個人皆是一愣,紅予往杜熙這邊看了一眼,卻見杜熙正看向李青棠,紅予隻好應下:“回殿下,請來了,就在院外。”
“哦?快請進來。”
“是。”
院子裡本就少有人伺候,這時候隻有藍汀、杜熙和紅予,李青棠眉眼之間的笑意就沒下去過,她看花看樹看天看地看人都是笑模樣。
那方從院外進來一個頗有些歲數的男人,倒不能說是老翁,畢竟他還能做飯,但李青棠看他第一眼就知道公主府他待不下去,即使是她也不會讓他到廚房去。
男人一見李青棠便“噗通”下跪,李青棠道:“快起來,此處沒有别人,無需多禮。”
男人才哆哆嗦嗦站起來,他說他叫丁老三。
這是一個在平民之中很常見的名字,目不識丁者取名便以序為名,丁老三應當在家中排行老三,這樣的人李青棠見過許多。
“丁老伯,本宮聽說你在廚房做活,但因家中有些事,才匆匆離去,本宮始終記得當初您做的食療,才叫人請你來問問本宮可能幫到你些什麼?”李青棠和藹可親,不似少女,倒像婦人。
丁老三一聽頓時感激涕零,複跪下來磕頭道謝,一個兩個三個……扶都扶不起來。好容易扶起來了,李青棠問他想要什麼,丁老三說:“若是殿下能行方便,草民想要些銀子。”
李青棠當即便應下了,她給了丁老三能供普通人家好好活一輩子的銀子,還給丁老三的兒子指了一條謀生的活計。李青棠說:“往後每年你都要來本宮這裡走走,除非你老了,不便行走,便讓你兒子來,或者,你們離開此地,去别的地方看看。”
院子裡這幾個人太知道她在說什麼了,無非是想讓丁老三一家能活着,不被那些人殺了滅口——雖說也沒什麼好滅口的,就當她是小題大做。就這樣,丁老三拿着銀子走了。
單單是院子裡的幾個人,這件事傳不出去,但若是丁老三從這裡出去後哪怕說一句,隻要說一句,這件事就能飛出去,花都向來存不住言語,像長了翅,飛得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