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吟詠唱誦:“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李青棠點點頭:“是這謎面,謎底呢?”
“此乃一副對子,說的是一權貴家的家奴縱犬咬傷一秀才,一屠戶看見了持刀殺犬救人,家奴誣告屠夫,秀才畏于權貴竟說屠夫無故殺犬,講的道理是人性善惡與才學、身份等無幹,生在底層的百姓如整日操磨的屠戶路遇不平事會舉刀護之,而自诩頗有學識、有些身份的即便是秀才也會背信棄義,毫無底線。”
“然後呢?你想到我為何要給你這謎題?”
杜寒英搖搖頭:“不瞞你,不胡說,這謎面我看的懂,可這謎底我卻仍未可知,你我之間說過的話太多了,這其中如這般的沒有千句也有百句,還請明示啊。”
李青棠笑起來,她的眼睛亮亮的,說話時眉眼像是在飛舞,靈動而活潑:“杜寒英——我騙你的,哪裡有什麼謎底,不過是那一夜我忽然想到罷了。”
“這……嗐~”杜寒英面露無奈,癟癟嘴,“你啊,我真想了,我想你說那日殿中講禮,想到你們談論孟荀,還想到百姓受災權貴斂金,我都想到了,可就是不能确定你想說什麼,沒想到你是……也好,至少學會騙人了。”
李青棠卻不滿他的滿意:“騙人又不是什麼好事,還值得慶祝一番?”
“為求自保,難免騙人。”
“為求自保,難免騙人,對我而言,所有的所有都不如一個‘我’字,可每每幾番斟酌之後出口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權位,就是連自己都要相信的謊言,我真不喜歡勞什子‘本宮’。”
杜寒英見李青棠傷懷,另說起一件事:“你知道在花朝女子出嫁有何說法嗎?明裡暗裡?”
“何說法?”
“母親近來有些忙,忙着置辦大婚之後宴請賓客的菜肴物什……”
“俞夫人知道嗎?你要住進公主府的事?”
“知道,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母親說起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祖母從前和她說過的話,說在花朝的女子,在家做女兒時兒子侄子什麼子都好,甚至是外頭的奸生子都可繼承家業,唯女子不可也。外祖父當時官至兵部侍郎,也算風光,但他與外祖母隻有我母親一個孩子,外人怎麼說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家業難留給母親。既然家中留不住,嫁人當做嫁妝總可以吧?外祖母又說,紅床開路,紅棺壓陣,一輩子從生到死的東西是為嫁妝,嫁做人婦,嫁妝大半充為夫家家産,少半做夫家女兒的嫁妝,緻死不得見,甚至是那口棺椁。”杜寒英在回想在講述,“這可怎麼好呢?外祖父與外祖母兩兩着急,卻急不出個辦法來。我母親倒找了條路。”
李青棠聽的入神,杜寒英繼續說:“那時皇上還是太子,率親信到圍場打獵,我父親陪同,我母親那時已與父親互生情愫,遂偷偷跟來,狩獵場上各展英姿,忽然,一隻猛虎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撲向皇上,我母親拉弓搭箭連射了三箭,頭一箭将那猛虎打開,第二箭、第三箭斷送了猛虎性命,皇上感激不已,但此事不能為先皇所知,恐惹先皇生氣,于是這件事隻藏在那日在場的幾人心中,而我母親在皇上這裡有了一個人情。”
……
“外祖父與外祖母先後離世,得知他們心中擔憂,彼時已然登基的皇上金口玉言一字一句說給他們,皇上說知道外祖父與外祖母在意的不是錢财,而是怕母親沒有銀兩傍身,來日父親萬一納妾或是有了别的念頭,獨苦我母親一人,他說我母親的嫁妝唯我母親所有,不論将來是誰來奪一概以犯上大罪論處,即便是他想要收回旨意也不能,我母親那裡現在還有一道聖旨,她的嫁妝至今完好,母親說幸而父親不是那賊畜生,是個人,這些年兩個人恩愛如初,府中開銷靠父親的俸祿過得去,但她還是會拿出她的錢來用在一些必要的地方。”
杜寒英停了停:“母親知道今日我要來你這裡,也知道你就要進宮去,她讓我和你說幾句話,這些話可能有的不大中聽,你若生氣就說出來。”
李青棠點點頭:“你說。”
“母親說,你……沒有生母,葉皇後不是好相與的,宮裡的娘娘們沒一個與你親近,更不會有哪個給你置辦些東西,或者給些體己錢,蕭大将軍還未娶妻,他一個常年戍守邊關的将軍,蕭府又是個空府,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銀子。母親将她嫁妝中還能用的、好送人的、體面的無論是被褥還是首飾或者田契鋪子,隻要能收拾的她收拾了一箱,連帶箱子一起想給你,怕你——母親她未與你交往過,也是聽說與猜測——她怕你性子孤傲、不與人信,不肯收,叫我來打頭陣。”
李青棠聽完久久不說話,杜寒英以為她不高興,正打算說回去回絕了俞雪嫣,李青棠先一步開口:“我要,我當然要,我确實沒有生母,爹不疼娘不愛的,舅舅也不熟,做個公主也身不由己,俞夫人心疼我,我都要,你不許偷拿,那都是我的。”
杜寒英松了口氣,連聲說好:“我不偷拿,都是你的,這原來你們素未謀面的才是最心意相通,我定說給母親,母親也定會歡喜。”他們看向彼此,愛情在此刻顯得尤為不重要,這世上能将人緊緊連在一起的不是愛情,而是命。
與此同時,杜寒英從懷中拿出一包碎銀、幾定銀子與一沓銀票推到李青棠面前:“那這個,你也要吧?”